第14节
以前也有不少想借捐钱的善名打入他们善慈坊内部的,毕竟进入了善慈坊的内部,也算是和城中的贵妇人打了交道。
崔柔思及此便道:“左右如今离宴会也没几日功夫了,等到那日,我再看看。倘若她是真得有善心做好事,我自是代表全长安的百姓谢谢她,可她若是另有所图,我们善慈坊也不会欢迎这样的人。”
王珺知道母亲的脾气。
她虽然性子柔和,可最看不得那些明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尤其是在做善事的方面,更是如此。
既然周慧母女已经出现了,那么她们注定是要见面的,避而不见,不是她的性子……如今她先行给母亲提了醒,也是为了让她早些看清这母女两人的真面目。
只是父亲那处——
王珺想起昨日他的恍神,心下便是一沉。
……
等到三月初九,便是善慈坊一年一度聚会的日子了。
王珺母女两人等拾掇好,又同庾老夫人问了安才往影壁去,马车是早已准备好了的,崔柔瞧了那处的马车便招来婆子问了一句:“三夫人她们呢?”
那婆子闻言,面色却显露出几分尴尬,连带着声也很低:“三夫人和两位小姐早一刻钟前便已经出门了。”
她这话一落——
崔柔和王珺身后的那些丫鬟、婆子,脸色便有些不太好。
这位三夫人当真是半点轻重也不知道,纵使平日他们两房在家中闹得再不愉快,可落在外人眼中,她们也是一家人。如今同去一个地方还要分个先后,让旁人瞧见,还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话来。
崔柔闻言虽然不曾说话,可脸色较起先前总归还是有些不好。
“母亲……”
王珺看着身边人的面容便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等崔柔回过神来便又笑着说了一句:“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启程了。”
等到崔柔点了头,她们便由人扶着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马车往前驶去,耳听着外头的车轱辘声,王珺这才又同人说道:“母亲不必介怀三婶的做法,她是什么性子,外人是知晓的。”她这个三婶惯来爱出风头,此次不愿与她们同行,为得不就是怕被她们抢了风头。
崔柔听出她话中对冯婉的不喜,便伸手轻轻点了点人的额头,口中是无奈道:“你呀,这些话我们私下说说也就算了,若不然以你三婶的性子,只怕又该吵起来了。”
等这话说完,她才又握着王珺的手,道:“你三婶怎么待我,这都无碍,我不过是怕你祖母瞧着难受。”
王珺耳听着这话,一时也未曾出声。
祖母生有二子,育有三子,如今大伯已去,她最希望得便是仅剩的一家子人能够和睦相处。
……
等到马车停下,却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马车停在“杜园”门前,这里是雅居,平日尽招待些名士清流,偶尔也会举办些诗画展览,在长安城中的名声很响。
善慈坊每年举办宴会的地方都是在这处,除了这里地方好占地广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却是因为这“杜园”的主人杜夫人,也是善慈坊的一名主事。
这位杜夫人本身也是士族出身,所嫁的夫君祖上是清流,后来自己弃文从商,却是长安城中的一代雅商。
可惜这位杜老板身体不好,前几年已经去了。
自从杜老板去后,杜夫人便亲自出来拾掇这些,原本她一个女人家并不被人看好,倒是没想到这过去几年,他们的产业不仅未曾跌落,反倒被她拾掇得有声有色。
门口候着几个衣着素雅的侍女,见她们过来便迎了出来,领头的正是杜夫人身边的丫鬟,瞧见崔柔母女便屈膝一礼,跟着是恭声一句:“国公夫人,长乐郡主,里面人已来得差不多了。”
崔柔闻言也未曾说话,只是朝人点了点头,而后便携着王珺往里头走去。
宴会举办的地方是在一处雅居,她们还未曾进去便已听到里头传来的莺声笑语,等到帘子被人掀开,里头的场景也就显露了出来。
屋子里围坐着一众贵妇人以及衣着华丽的贵女们,许是先前丫鬟已禀了声,这会众人的目光便朝崔柔母女两人看来。
崔柔在她们之中的风评很好,若不然她们也不会服气她领导她们这么多年,因此母女两人刚刚进去,众人便都起了身,等到各自问了安,崔柔便被人引到了上座,而王珺也被引到了贵女圈那处。
王珺身份贵重,受了旁人的礼也只需点头回礼。
她被人引到座位,而后是朝身边坐着得那名身穿广袖襦裙、衣饰清淡的女子看去,女子年纪约有十七,正是杜夫人的独女,名唤杜若。
这会她刚坐下便听人已笑着开了口:“你可许久不曾出来了,若不知道的,只当你王七娘在家中修身养性,我却不信。”
王珺和她关系不错,算是闺中密友。
只是想起前世她的结局,她脸上的笑意却有一瞬得僵硬,前世杜若离开长安去外祖家的时候,不幸遇见水盗,连带着一船人都没了性命。
这桩事传到长安的时候,她自是不信,直到……看到那些被运回来的尸首。
几十条性命,就这样没了。
尤其是杜若……
她毫无生息得躺在那里,身上有无数的伤痕,就连脸也被人刮花了。
想起前世送杜若离开的时候,她还笑着同人说:“你这趟回来,可该准备准备做我的二嫂了。”
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她不仅未能做她的二嫂,甚至连平安回来也做不到。
王珺记得最后杜若的尸体被送回来的时候,素来沉稳的二哥就跟发了疯一样,想到这些旧事,她是又沉了沉眼眸,等到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才归了座位,笑着同人说道:“修身养性,自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有人一直不曾来家中看我,可是因为……”
她这话还未曾说完便被人含羞带娇得啐了一声:“我正说着你,你扯我做什么?”
两人这厢笑说着话,对侧坐着得崔柔等人也开始说起那位林夫人的事,这会便有人说道:“咱们这长安城何时有林姓的大家了?”
崔柔闻言便放下手中的茶盏,柔声说道:“应是从姑苏来的,估摸着还未来多久。”
姑苏来的,一出手便这么大方……
众人对这位林夫人的好奇却是更强烈了,屋子里议论纷纷,待又过了一会,外头便有人恭声禀道:“林夫人来了。”
第18章
屋子里因为这一番话有一瞬得静谧。
无论是那一众贵妇人也好,还是与王珺坐在一道的贵女,都对这位一下子捐了一万两的林夫人颇感好奇……因此无论她们先前在说什么、在做什么,这会目光却都是朝那块暗花纱的布帘瞧去。
帘子被人打起,便有两人走了进来。
年纪颇长的那个妇人穿着一身素服,面容清净,好似并未涂什么脂粉,轻移脚步间,却自带一段时下文人最爱的书香风流。
而她身边的那个女子,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襦裙,因着还未曾及笈的缘故便只梳了个寻常的发髻,她的面容和那位妇人有八分相似,只是因着年岁的缘故,不比妇人看起来有韵味,却也有几分灵巧萦绕在那眉眼之间。
两人刚刚走进,身后那道布帘便被重新落了下来。
周慧领着林雅往前走去,待走到众人跟前,便很是周到得行了一遭礼,口中亦跟着柔声一句:“让众位夫人久等了。”
林雅也跟着一道请了安:“请各位夫人安。”
母女两人虽是生脸,可她们气度非比寻常,又有前头那一万两打基础,倒是让众人一下子都以为这是姑苏来的富贵人家。
冯婉先前因为崔柔进来,却是生了好一会闷气。
崔柔不来的时候,她身为成国公府的三夫人,自是受人推崇,可崔柔一来,那风头却都落到了她身上,如今眼瞧着周慧,她倒是不等崔柔说话,便先笑着起身。
她虽然不识得周慧,却认得林雅。
因此这会便握着周慧的手,道:“我们先前正说起你呢,还想着是哪位夫人竟如此大方?原来竟是姐姐。”
周慧闻言便也顺势与人柔声唤了人一声:“冯三夫人……”她这话一落,便又跟着一句:“原本我该早些去家中拜访,小雅初来长安幸得家中两位小姐照拂,只是奈何我初到此地,尚还有不少事要忙,倒是耽搁了。”
等说完这话,她是又问了一句:“小雅前些日子去家中,未曾给你们添麻烦吧?”
“瞧姐姐这话说得,小雅如此乖巧,又岂会给我们添麻烦?”
冯婉当日也只是对林雅打了个照面,至于她来家中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她却是一概不知的。不过不知是一回事,该说得场面话还是得说的,何况看这位林夫人如此气度,估摸着家世不错,若能早些与她打好交道,日后行来走往自然也方便。
她想到这,连带着对林雅也客气了许多:“小雅,阿珍、阿珠就在那儿,你快过去吧。”
林雅耳听着这话,自是又朝人行了一礼,而后才辞别其余几位夫人,朝王珺她们所在的地方去。
屋子里因为冯婉的这番话,对周慧母女倒也客气了许多……
虽然不知这两人是什么身份,可既然冯三夫人识得她,总归是个可以交往的对象,因此原先坐着的一众人也都纷纷向周慧点了点头。有了冯婉的引荐,没一会功夫,周慧便把屋中一众夫人都给认了个全。
而坐在主位上的崔柔和杜夫人,眼看着屋中这幅光景却也未有什么表示。
只是眼看着冯婉如此热络,却把她们两人先给遗忘了,杜夫人这才好笑得说了一句:“你这妯娌,可还真是十年如一日。”
崔柔闻言也有些无奈。
她这位弟妹惯来是这个性子,只要能给她落脸面的地方,便向来是乐此不彼的,她是习惯了,只是……她拧头朝人看去,口中是道:“倒是委屈了姐姐。”
杜夫人闻言却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而后才开了口:“不过这位林夫人瞧着倒是不错,若是无碍的话,倒可以交涉一二。”
崔柔耳听着这话,目光也朝被众人围着的周慧那处看去。
这位林夫人无论说话还是行事都很大方得体,看起来倒的确是个不错的,不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看着这位林夫人的时候,心下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
杜夫人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便轻声问道。
崔柔闻言,倒是回过神来,她笑着同人摇了摇头,嗓音仍旧轻柔:“没什么。”
……
那处冯婉领着周慧向众人引荐着,而这处林雅刚至便被王珍两姐妹握住了手。
前头林雅在家中闹出了那么一番事,王珍对她的好感也薄弱了许多,因此这几日都未曾寻人,哪里想到原来这位姑苏来的林夫人竟是林雅的母亲……也是,都是从姑苏来,又是林姓,她应该早些想到才是。
不过如今知道,倒也不迟。
“阿雅,原来竟是你。”
王珍一面笑握着人的手,一面半是嗔怪道:“旁人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不知和我们说下?真是的,亏我们先前还猜了半天。”
她的气度温和,语气也很是亲昵,却是比前几日待林雅的情谊还要厚上一些。
林雅自然是听出了她语气的变化,不过她也只是佯装不知,只是温声道:“我也并非故意瞒着两位姐姐,只是母亲常说做善事,便是不求什么,若是特意说起,倒显得有些刻意了。”
她说话的时候,嗓音轻柔、眉眼也是一副温婉模样,坐在一侧的几位贵女自然是对她的好感添了许多。
又见她和王珍姐妹俩关系这么好,这会也纷纷与人说起话来。
那厢热闹得很,王珺和杜若这处倒显得清净了许多。
不过两人都是一样的脾气,惯来不喜欢与这些人虚与委蛇,因此不仅不觉得尴尬,反而十分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