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闵惟秀四下里看了看,远昌侯府十分的平庸,不及武将府上空旷,也不如文官府上雅致。
但是却到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没有,我没有瞧见有什么小孩。”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人为
闵惟秀看光了几乎所有的屋子,尤其是闵仪住的小院子,也没有发现任何脏东西的痕迹。
没有最常见的女鬼,更不用说,才一岁瞪着黑眼珠子的小孩儿了。
“真的没有么?没有小孩?”
闵惟秀点了点头,“真的没有,现在你们府上,只除了灵堂没有看了。”
闵仪吞了吞口水,“我这屋子,是个小楼,平日里,都让婧文睡楼上,我睡楼下,可到了夜里,我能够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还……还有珠子掉到地上,发出的那种声音,你明白吧?”
闵惟秀皱了皱眉头,这一点倒是真奇怪,她瞧着闵仪的状态,老实说,她简直快要怀疑,闵仪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幻觉了。
“还有窗户,冬日里暖得很,我睡觉之前,都会让人把门关严实了,可晚上总是会被冻醒了,一睁开眼,门是开着的。”
闵惟秀想着,朝着门走了过去,伸出手来,将门给栓住了,仔细的瞧了又瞧,发现上头有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过的痕迹,勾了勾嘴角,又朝着楼上走去。
楼上的屋子是婧文住着的,木地板上了桐油,看上去十分的有光泽。
许是怕她磕着碰着了,屋子摆设的零碎的东西很少,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地上安安静静的放着一个木马。
闵惟秀四下里看了看,先是看了看床底下,里头干干净净的,并没有看到她猜想的老鼠的痕迹,更别提什么珠子了。
她想着,又四下的看了看,最终目光落到了那个木马上。
“阿姐,这个木马是哪里来的?”
闵仪瞥了木马一眼,“这个是我婆母送过来的,说是开封府中有名气的谭木匠打的,你瞧,跟真的马儿似的。我还想着,去寻他给忘儿也打一个。”
“的确是很逼真啊,嘴都张着呢”,闵惟秀想着,将手放到木马的嘴里比划了一下,又摸了摸马嘴下头,翘起的木板儿。
手上有油。
闵惟秀想着,站起身来,“阿姐,是有鬼,但不是小鬼,是内鬼。有人想要吓唬你,故意让你认为,是那个孩子来找你了。”
“怎么可能!我身边的人,都是我的亲……信。”闵仪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不言语了。
闵惟秀也不多管闲事,她来帮闵仪,但并不想插手远昌侯府的斗争。
事实胜于雄辩,她说着,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颗珍珠,放到了马嘴巴里,然后轻轻的按了一下木马头下翘起的木板儿。
木马摇晃起来,马嘴里的珍珠落在了地上,发出了砰砰砰的声音。
闵仪脸色一变,蹲下去摸了摸,又闻了闻自己的手,“有人在这里抹了一些猪油之类的东西,吸引老鼠过来,所以我听到了脚步声,然后,老鼠压上来吃东西,木马倾斜,像你刚才做的那样,珠子就掉出来了……”
府中侍婢等级森严,能够进屋子里做这些事情的,就那么几个人,无论是哪一个,都是闵仪的左膀右臂。
“所以,门也是有人动了手脚?”
闵惟秀点了点头,果然,她才是武国公府最蠢的人,阿姐们个个都很聪明。
闵仪就是被那个诡异的孩子吓住了,才先入为主的认为是鬼,并没有往别的地方去想,这叫当局者迷。
等她一转过弯来,这些事儿,便都不是事儿了。
闵仪沉默了一会儿,想要提起那个木马,可这木马乃是用上好的木头坐的,重着呢,她刚提起来,又放了下去,“惟秀,你帮着我提着,咱们去灵堂。”
闵惟秀挺了挺胸膛,帮受了欺负的阿姐讨说法,这才是娘家人应该做的事情啊!
闵惟秀二话不说,提起木马就跟上了。
一旁的安喜无语的叹了口气,小娘啊,你的力大无穷就是用来提东西的么……
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灵堂。
因为只有一口小小的棺材,因此灵堂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一个老妇人红着眼睛坐在那里烧纸,一旁的远昌侯在念念有词的不知道念着什么经儿。
瞧见闵惟秀提着木马进来,远昌侯惶恐的往闵惟秀身后看去,见她背后并无其他人了,这才松了口气。
“姜砚之没有来”,闵惟秀没好气的说道,“听闻伯父家中遭变,惟秀想着来上一炷香。”
等闵惟秀上完了香,闵仪看了看远昌侯夫人,淡淡的说道,“婆母,阿弟之前最喜欢玩这个木马儿,我想着,不如一并烧了。我还添了个如意珠,让马衔在嘴中,盼着阿弟下一辈子万事如意。”
远昌侯夫人猛的抬起头来,利眼像是箭一般的看了过来,“你们武国公府的人,什么时候也说话也绕弯子了?你这个毒妇,害死了我儿子,以为叫了个黄毛丫头过来,我就怕了么?”
闵惟秀一愣,如今的勋贵,多数都是跟着官家打江山的,开国功勋就是如此,不少人都出身不高,但是像远昌侯夫人这么不客气的,还真是少见。
好在,闵惟秀自己也是个不客气的人,要她讲客气,她还难受着呢。
闵仪眼眶一红,气得就要哭出来。
闵惟秀摇了摇头,“你怕不怕我不知道,但是我们武国公府可是从来不怂的。你哪只眼睛瞧见我阿姐害死你儿子了?”
远昌侯夫人站起身来,指着闵惟秀的鼻子说道,“你个小丫头,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我儿子原本好好的,就是她,她跟我说我儿子是妖孽,不到两天,孩子就死了。”
闵惟秀简直要笑出声来,“阿姐,阿姐,你快说我是妖孽,我倒是要看看,我两天之后会不会死。”
远昌侯夫人气得直跺脚,“不是她是谁?我儿好好的,怎么会睡着睡着就死掉了?”
闵惟秀伸长脖子,往那棺材一瞧,摇了摇头,“睡着睡着就死掉了?我瞧着他是被人给捂死了嘛!”
远昌侯夫人大怒,“你胡乱的说什么?孩子睡觉,我都是一直守着的!”
闵惟秀伸出手来指了指,“孩子死了之后,是谁敛的他?敛的人,心虚得很,都不敢仔细的清理他吧,你瞧,他的鼻子里,还粘着一些毛色的兔毛儿呢。”
第一百八十章 什么鬼!
闵惟秀说完,心中舒坦得很,觉得自己个简直就是三大王附体,断案如神。
“你看他面色铁青,嘴唇发乌,鼻孔中有毛屑,表情狰狞,应该是窒息而亡的。而且,你当真一直守着他?没有去出恭什么的么?或者什么人来禀事,你离开了一小会儿?”
远昌侯夫人愣了愣,凑过去一瞧,果然发现在孩子的鼻孔之中,有不少白色的兔毛,她猛的回头,指着身边的一个老嬷嬷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尧儿弄脏了我的衣服,我让你在那里守着的……回来之后,我还以为他是睡着了……人也是你敛的!”
那老嬷嬷扑通一声跪了下地,“夫人,您忘记了么,你不喜欢兔毛做的衣物,觉得小家子气,我们府上,压根儿没有兔皮兔毛之类的东西,唯独小主人养了一只兔子,按照闵五娘子的说法,老奴难道是用一只活兔子,捂死了小主人么?”
闵惟秀觉得自己的脸啪啪啪的被打得疼!
她怎么可能知道远昌侯夫人不喜欢兔子皮毛!
那你喜欢什么?狐狸皮,老虎皮?你这是骄奢淫逸!要不得!
她想着,挺了挺胸膛,丢脸不要紧,怂了就不行!
闵仪在一旁神色复杂,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即便不是兔毛皮捂死他的,那他也是窒息而亡的。你老来得子,看守甚严,换个衣衫都要老嬷嬷守着,我阿姐哪里有哪个本事害死他?你要怀疑人,还不如怀疑你身边的这个老嬷嬷来得正道!”
远昌侯见闵惟秀态度强硬,叹了口气,“原本这是家丑,不敢外扬,这事儿的确同大郎媳妇儿没有什么关系,尧儿他是吃肉噎死的。”
啥玩意!闵惟秀差点儿没有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远昌侯夫人脸色一变,“这不可能!我尧儿虽然只有一岁,但是他样样超前,吃鱼能自己吐刺,吃鸡能够自己吐骨头,怎么会吃肉噎死!”
远昌侯走过去,扶住了夫人,“这孩子,来得荒谬,走得自然也荒谬。你莫要伤心,他根本就不是你儿子,不过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罢了!抢占了你儿子的身体,这样的祸头子,早些死了也好。多智近妖啊!”
闵惟秀心中一紧,孤魂野鬼,抢占了别人的身体,莫非这个孩子,也同她一样,是重活了一世的人!
“怎么回事?”她忍不住问道。
远昌侯想了想,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事儿,若是不说个明白,日后家宅难安,大郎媳妇,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瞧着你婆母太过悲伤,她怀疑你,就能给自己找点事儿折腾,也不至于活不下去。是我想差了。”
他说着,看向了远昌侯夫人,“你不觉得奇怪么?你嫁给我接近三十年,从来都没有怀过身孕,我们年纪大了,也多半分榻而眠,怎么就一举得男了呢?”
“这孩子生得妖,如果不看他的身子,你觉得他真的是一个一岁的孩子么?大郎媳妇儿同我说了之后,我便留了心,偷偷的去瞧他,还真让我瞧见了一次,他把手啊腿啊什么的,全都扭成了一团,看上去就像是一堆扭曲的蛇,十分的可怖。”
“我们大陈也不是没有人学武功,习道术,修佛法,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姿势,简直……简直就像是邪术……”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这是元嬷嬷后来告诉我的”,远昌侯说着,指向了元嬷嬷,“元嬷嬷说,尧儿问她,现在是什么朝代,官家姓什名谁?元嬷嬷心中害怕,还是回答了他说乃是大陈朝,官家姓姜。那孩子便喃喃的说,不是大宋啊!皇帝应该是赵匡胤或者赵光义才对啊!”
闵惟秀皱了皱眉头,这孩子看来同她不一样,并非是重新活一世的人。
这问题问得稀奇古怪的,若是换了她,一样会觉得这孩子有问题。
“元嬷嬷回答玩之后,便去书房叫我来看,我一来,透过窗子,看到那孩子正在提笔写字,他才一岁啊!大郎一岁的时候,还满地爬要喝奶呢,这孩子才一岁,就能够写字了!”
“等他睡着了之后,我便偷了他写的字来看,大部分都像是鬼画符一样,缺胳膊少腿的,也看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可是有一句,我看明白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远昌侯说的时候,声音都发颤,这小子才一岁,他就心大到要造反啊!
若是等到他十岁,还不把天捅一个大窟窿!
“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想要进去掐死他,可他到底是我的老来子,舍不得下手啊!”
“于是我偷偷的请了高僧来驱邪做法,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恶鬼都赶不走。之后的几天,我都心惊胆战的,生怕他起了什么歹心。但是这孩子吃吃喝喝玩玩的,除了有些奇怪,也没有做别的恶。”
“我想着要试探他是不是真的认识字,便让元嬷嬷偷偷的放了一个话本子在他的屋子里,就是那本前朝十分有名的《冷冷传》,那孩子果然偷看,一边吃肉一边看,许是看到了好笑的地方,一激动然后就卡住了。”
“我当时十分的矛盾,一方面想他死,一方面又舍不得。但是我还是冲过去,给他抠喉咙催吐,倒提着甩,都没有用,孩子很快就死掉了……”
闵惟秀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自己复杂的心情了。
这人哪怕是占了小孩子身体的大鬼,他也是一个把自己作死了的大鬼!
心眼是有多大啊!
怕是孩子死了之后,远昌侯怕夫人彻底崩溃,便让元嬷嬷演了出好戏,说孩子是睡着睡着就睡过去了,不然的话,是谁给孩子吃大鱼大肉不节制的,还不是事事都惯着他的远昌侯夫人么?
远昌侯夫人不接受孩子莫名其妙的死了,便全怪罪在了闵仪身上,还收买了她屋里的人,扮鬼吓唬她。
远昌侯夫人已经彻底傻眼了,闵仪回过神来,拉了闵惟秀出去了灵堂,她也有些尴尬的说道:“小五,多谢你了,这事儿已经解决了,今日之事,还请莫提,不然的话……”
远昌侯府的脸都要丢光了……
闵惟秀点了点头,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她也实在是难以启齿!
闵惟秀出了府,阿福早就驾着马车在一旁等着了,安喜听到她的脚步声,忙撩开马车帘子,拿出了一个暖手炉,塞到了闵惟秀手中,“小娘,这天又要下雪了,快抱着暖炉,暖和暖和。”
闵惟秀看了看天,大朵大朵的乌云遮蔽了天空,好似触手可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确是要下雪了。
“嗯,阿福,咱们进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