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薛墨然嘿嘿一笑,“那倒不是,宫中制衣讲究规规矩矩,而我的衣衫,都是不规矩的。我最擅长的是透而不露,浪而不俗……”
这形容,姜砚之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向往!
“就算去把你挖出来,那也等明日天亮之后。鬼能不睡觉,本大王还能不睡不成?若是本大王今夜没睡好,明儿个把你挖得缺胳膊少腿,头不见啥的,也是常有的事。回去告诉你们那些鬼兄弟,不用排队了,本大王不久就要离开开封府,去云游四海了。”
薛默然挠了挠脑袋,高兴的说道,“那真是太好了,那些外地的大兄弟们,都盼着大王去呢。小的这就告诉他们这个喜讯去。”
他的话音刚落,姜砚之就感觉眼前一闪,空荡荡的,什么鬼都没有了。
喂……这是什么喜事啊!夭寿啊,谁批准你们排队了!
而且,本大王还没有来得及问,是谁杀死了你呢?
姜砚之气呼呼的上了床,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他同惟秀大婚之夜,摆了九九八十一桌,结果吃出了一百六十二桌来了,一半是人,一半是鬼……好家伙,那一大堆的冥币,他就是死上十回八回,都用不完了。
……
闵惟秀收了狼牙棒,看着墙头上的姜砚之,从安喜手中接过了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好奇的问道,“你今儿个起得够早的,手怎么了,看上去古里古怪的。”
姜砚之揉了揉手指,“昨儿个夜里做梦,数钱数的。”
闵惟秀手一顿,眼角抽了抽,懒得接话。
“我大兄过两日就要迎大嫂进门了,阿娘让我在家中学着理事,今儿个我怕是不能出府了。下午的时候,我要等着吕家送陪嫁来。”
吕静姝乃是吕相公的幺女,嫁妆自然是不菲。吕夫人忧心太过高调,便想着在大婚之前,先抬一部分,同那床柜等大件先过来,不扎人眼。
尤其是吕相公在这个关头请辞了,更是恨不得藏进尘埃里。
姜砚之翻身下了墙,“就一会儿,不会耽误事情的,下午我就要正式要去大理寺了翻卷宗了,这年节算是真过完了。”
闵惟秀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想着姜砚之去衙门里之后,二人也不会日日相见了,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姜砚之顿时乐了,“我叫路丙准备马车去,在府门口等你。”
……
城南铜钵子巷,第三家,门上画着兰花的。
路丙直接将马车赶在门口,停了下来,这里住着的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一大早儿,便已经热闹非凡,不少阿爷阿婆的站在巷子里说着闲话。
见到这么华丽的马车,都好奇的观望起来。
姜砚之同闵惟秀跳下了车,往门口看了看,这家的大门紧闭着,门口都是落叶,向来已经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
其中一个包着蓝布起白花的大婶瞧见了,迟疑着询问道,“这位小郎君,可是寻那薛裁缝做衣衫?那你可是要跑空一趟了,那薛裁缝,前些日子回苏州老家祭祖去了,这不一直都没有回来呢!”
“前几日,那红绣阁的东家还来问过,也是遇到了铁将军把门。说起来,薛裁缝是个命苦的,无父无母的,平日里又一直在绣楼里做活计,总是半夜里才回来。”
周围的人都叽叽喳喳的打开了话匣子,“薛裁缝是个不错的人,平日里还经常给我们布头做香包帕子啥的。这南地路途遥远的,希望没有出什么事儿才好。”
姜砚之听着心中哼了一声,那个讨嫌鬼,没有想到竟然还是个好人。
“无妨,我们……”姜砚之说着,嘴角抽了抽,“我们不是来做衣衫的,有钥匙开门。”
小巷子里雅雀无声,先前那个大婶嘴巴都合不拢来,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年纪不大,不会就老花眼了吧……
若是没有老花眼,那她刚才瞧见了啥,那个看上去文文弱弱地贵族小娘子,竟然轻轻的一掰,就将那门上挂着的大铁锁,给掰弯了……
这就是你的钥匙?这小娘子出门还用带钥匙?
闵惟秀将铁锁扔在了地上,径直的推开了门。
院子里空荡荡的,清扫得十分的干净,看上去没有一丝的烟火气。
在院子的一角,放着几盆子兰花,许是因为很久没有人照料,已经冻死了。
姜砚之四下里看了看,皱了皱眉头。这院子不大,有一句话说得好,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薛裁缝虽然是为贵人裁衣的,但也并非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能在开封府有这么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已经算是难得的本事了。
“惟秀,在里屋的东墙里。”姜砚之伸手指了指。
闵惟秀点了点头,提着狼牙棒便往里头走去,二话不说,直接一个棒子,便将那东墙砸了个稀巴烂,姜砚之立马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拉离了屋子。
待粉尘散去,两人定睛一看,果然看到那地上,躺着一具骸骨,一颗圆滚滚的头,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着。
薛默然没有撒谎,他的确是被人杀掉了,藏在了墙里。
姜砚之捂着鼻子走了进去,仔细的查看着,“周身骨头发黑,应该是中了剧毒而亡。死者身长七尺有二,年纪不大。右腿有一处陈年旧伤,看上去像是被镰刀所割,其他地方并无新伤。”
闵惟秀蹲了下来,仔细的跟着姜砚之的手势观看着伤口,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短打的大汉跑了进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无端端的闯进我兄弟家中!啊!这是……”
第二百九十七章 兰花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姜砚之皱了皱眉头,看着来人,他正愁这薛默然孑然一身的,这不,就有人自动送上门来了。
“开封府办案的。你认识薛默然?”
壮汉一愣拔腿就跑,闵惟秀欲追,却被姜砚之拦下了,“路丙。”
正在一旁看戏的路丙,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差点儿没有反应过来。
自打有了闵惟秀,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退隐江湖,种花养草了,毕竟论打打杀杀,他都不一定是老闵家人的对手。
万万没有想到,三大王美色当前,竟然没有忘记他。
“这抓臭男人的事,还是让路丙去做吧,惟秀你刚刚砸了墙,别累着手。”
路丙一个踉跄,险些没有栽倒,他觉得自己之前略微的感动全然喂了狗。
他想着,愤愤的踹了那壮汉一脚,将他扑倒在地,“开封府办案,你跑什么?做贼心虚?”
那壮汉满头大汗,“不……不是……我……我是流民,没有户籍,见到了官老爷就心慌,这位差大哥,你可千万别把我赶出去,我家中妻小可都指望着我一个人赚口粮呢……”
姜砚之皱了皱眉头,“路丙,放开他来。”
路丙松了口,那大汉一个转身,坐在了地上,“大官人,小的名叫李清关,同薛默然乃是同乡,都是钱塘人氏。有一年,钱塘关大水,我们那个村子十死九亡的,我侥幸逃过一劫,但却成了流民,靠给人抬棺材起房子为生。”
“后来的事情说来话长,我辗转来了开封府,在一个茶馆里,认识了薛裁缝,他是一个热心肠的人,经常接济我们一家子。我比他年长,他便唤我一声兄长。他此前说要回钱塘祭祖,托付我替他照看这房子。我听闻有人砸门,便急急忙忙的赶来了,当真不知道是官老爷办案啊!”
“我这兄弟,性子温和,平日里也只是缝缝补补的,他是绝对不会杀人的啊!他早就离开开封府了,也不知道他家墙中为何会有死人!这位大官人,我兄弟他肯定是清白的。”
姜砚之皱了皱眉头,“李清关,薛默然可曾受过什么伤?”
李清关一愣,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的说道,“我同他也是半道里相识的,他有没有受伤,我也不大清楚。只在一次酒后,听他提起过,好似说年幼的时候,曾经帮阿爷下地割稻子,岂料把腿给割了,花了家中不少银钱。打那之后,便再也没下过地。”
“家中人觉得他不是种地的材料,又生得灵巧,才送了他去那裁缝铺子里做学徒。”
姜砚之点了点头,“那就没有错了,死的人正是薛默然。”
他说着,仔细的看了看李清关,那李清关先是嘴角动了动,才诧异的痛哭起来,“这怎么可能,我薛兄弟,之前还好好的,我只当他回钱塘去了。”
“不,你在撒谎,你根本就知道薛默然已经死了,一开始你不知道,但是进门来瞧见那尸骨,你就知道了。对吧,李清关。我之前说让惟秀别脏了手,并非是瞧不上你,而是你的身上都是灰尘,还有不少木屑儿。”
“若是本大王没有猜错的话,你应当是在给人起房子吧?”
李清关面色大变,“小的的确是给人起房子的,但是我真的没有杀薛兄弟啊!我就是……”
他想着,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吞吞吐吐的说道,“大官人说的没有错,我是有点怀疑。之前我同薛兄弟说好了,他回乡去,替我阿爹阿娘修一个衣冠冢,有朝一日,说不定我也能够回去祭拜他们。”
“明明都说好了的,但是他却没有来问我拿钱就走了。我只当是他有什么急事,心中暗恼,却没有多想。直到今年过年的时候……”李清关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是个做苦力的,虽然比他早来开封府,但是一直同婆娘孩子们租住在一个大杂院里,挤得不行。今年薛兄弟不在,我想着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带着家人来过个松快年……”
“这里屋暖和,我们一家子人在这里吃锅子,当时我婆娘就说,屋子里好像是有一股子怪味儿,让我寻寻。我做惯了泥瓦匠,一眼就瞧出这东墙被重新砌过了。”
“但是并没有找出是什么怪味儿,我婆娘心中不安,觉得菩萨不让我们在别人家中住,匆匆的吃了年饭,我们就回自己家里去了。我原本没有多想,可年都过完了,薛兄弟都半点音讯也无,我便心中有了猜测,万万没有想到……”
李清关说着,面色有些不好起来。
原本是想占便宜,过个好年,没有想到,竟然被一个墙里的死人,盯着吃了年饭。
姜砚之没有说信他,也没有说不信,继续问道,“那你知道,薛默然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重要的人?最近他都忙些什么事儿,临走之前,又同什么人见过?”
李清关摇了摇头,“薛兄弟做的衣服有点那个,所以他都甚少提及。我只知道,他经常给青楼里的行首娘子们做衣服。哦,对了,他还说过,年纪不小了,有意要娶妻生子。”
李清关绞尽脑汁的想着,“对了,他特别的喜欢兰花。明明兰花贵得很,养起来又麻烦,他却省吃俭用的,就是为了养兰花。他的兰花,可不是一般的品种,我听人说,老值钱了。”
兰花?
闵惟秀想起了门口画着的兰花,院子里的兰花盆栽,又看了看这屋子里挂着的兰花图,这薛默然,当真还挺喜欢兰花的。
她又围着屋子里转了转,听到窗边传来一阵叮铃铃的声音,扭头一看,之前窗前挂着一串兰花形状的风铃,因为她砸墙粉尘太大,安喜早就打开了窗子通风,风一吹,那铃铛就叮铃铃的作响起来。
“砚之,屋子里太干净了,好像有人刻意打扫过一般。”
李清关差点儿没有吓尿了,忙摆手道,“大官人明见,小的过年来的时候,这屋子里就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薛兄弟好洁,我绝对没有杀人毁尸灭迹。”
姜砚之走到了闵惟秀身边,伸出手来,摸了摸风铃,“薛默然无亲无故,他若是死了,这屋子就是你的了吧?”
不等李清关辩解,姜砚之又说道,“惟秀,咱们去红绣阁。”
第二百九十八章 红绣阁
这红绣阁地处偏僻,离薛默然的住所不过是一根香的距离。
说是阁字,那是抬举他了,这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门脸儿,一个胖乎乎的丫头,正托着腮帮子打盹儿。
门可罗雀,这就是闵惟秀对红绣阁的第一印象。
她实在是难以想象,这种地方的小裁缝,会给宫中的贵人裁衣,那薛默然,八成是个大话精。
两人一进门,那胖丫头便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炬的看向了闵惟秀,瞧了瞧她的脸,顿时又松懈了下来,懒洋洋的说道,“小娘子还是且回吧,这一大清早的,没有师傅量体裁衣。”
闵惟秀见她态度轻慢,有些恼火,“打开门做生意,哪里有赶客的道理?拿画册子来,我要选衣,听闻薛师父手艺好,就要他做。”
那胖丫头听到了薛默然的名字,惊讶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闵惟秀,“小姐姐是哪个楼里新来的行首娘子,长得一脸正宫娘娘范儿,我还当你是走错了呢!薛师傅回老家去了,您来得可是不巧。”
闵惟秀觉得有些不对,一旁的安喜已经一跳三尺高,指着那胖丫头骂道,“你丫的说谁是行首娘子?我家小娘,乃是高门贵女,你再敢有半点不逊,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那胖丫头见安喜撸着袖子,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终于完全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当然,她那眼睛缝儿,睁开了和没有睁开,并无多大的区别。
她有些手误无措的看了看闵惟秀,又看了看姜砚之,终于觉察出不对劲起来,扯开嗓子大喊道,“东家,东家!”
不一会儿,一个少年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