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节

  公仪音心中一突。
  竟然在同一日分娩?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
  “后来呢?”她直了身子,赶忙问道。
  “后来的事想来殿下也都知道了。香雪难产而死,孩子也没保住。二夫人却顺利生下了个男孩儿,于是,二老太爷无法,只得按照先前答应的,同意二郎主娶了二夫人进门。因香雪在香雪园难产,听说二郎主嫌那地儿风水不好,便让人封了那园子,再也不让人进去。原本一直都相安无事的,谁曾想几个月前突然传出了闹鬼的传闻,也不知究竟是何原因。”
  阿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公仪音也总算明白了那香雪园背后的故事。
  难怪二老太爷和二郎主二夫人他们都不想让自己和秦默知道这事,因这事怎么着也算是家丑了,想来当年行事,也是瞒着建邺的长房那一支的,现在自然不愿意抖落出来。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问清楚了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公仪音便挥挥手让那阿苗先下去了。
  阿苗笑着行了礼,告退不提。
  “他可靠吗?”公仪音看向秦默问道。
  秦默点点头,“放心吧,他是我在这宅子里埋下的暗线之一,人可靠是自然的,还胜在机灵伶俐。这府里头的许多事都是他打探出来告诉我的。”
  公仪音这才略略放了心,心思回到了那个香雪身上来。
  “阿默,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自然不相信什么闹鬼一说,我看……是有人故意想制造出香雪园闹鬼的假相来,为的……是警告某些人吧?”秦默淡淡勾一勾唇,眼中流光闪烁。
  公仪音看着他这幅嘴角微微上扬的神情,狐疑地盯着秦默道,“阿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秦默微睨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有的事情,到了合适的时机总会浮上水面的。我们只需静静等待便是。”
  他面上神情莫测难辨,一时间,公仪音竟不知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纯粹有感而发。
  不过他既然说让自己等,那自己等着便是。不管这幕后黑手是何打算,只要还没有达到他的目的,这鬼……就一定还会出来。
  没想到,果然被秦默言中了。
  是夜夜深。
  夜空黯淡无星,月亮也躲入了云层中,整个秦府一片昏暗,只有偶尔走过的巡逻仆从手中那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倏尔又隐入黑暗之中。
  出了风拂树叶发出的声音,四下一片寂静。
  秦府东北一角一座宽阔的院落,屋子里的人已经熟睡,茜纱窗上投下窗外明灭斑驳的树影,一时有些黑影憧憧。
  榻上之人睡得正香,双眼紧闭,呼吸均匀。
  突然,安静的房中忽的响起“哒哒哒”之声,就像是什么东西扣在窗扉上一般,一下一下,和着林间呼呼而过的风声,显得格外渗人。
  榻上的人被这样的响声惊动,朦朦胧胧间睁开睡眼朝窗户处看去。
  不想却看见窗户上赫然贴着一张人脸,满脸苍白之色,漆黑的眼珠子里还渗出鲜红的血液来,嘴角一颗鲜明的黑痣。漆黑的夜色中,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显得格外渗人!
  “啊!”
  榻上之人猛地惊醒,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惊骇万分地连连朝床榻里面挪去,吓得紧紧闭上双眼,只不住地挥舞著枕头乱叫乱喊。
  正在这时,门被人猛地从外推开,紧接着,漆黑的眼前似出现了一片光亮。
  榻上之人见似有脚步声传来,声声沉稳,还伴随着女婢焦急的呼喊声,“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睁开眼一瞧,进来的是手中拿着一盏烛台的女婢,眉眼温和,眼中露出关切的神色。她缓缓拿着烛台靠近榻上之人,一面轻声问道,“夫人,发生何事了?婢子方才好像听到了您的尖叫声。”
  明亮跳跃的烛火之下,榻上之人的脸被照得通亮。
  正是吓得一脸惨白的孔氏。
  孔氏似没听到女婢的呼唤声,只猛地扭头朝窗户处望去。
  不想,那里却空空如也,哪里还能看见方才紧贴在窗户上的那张惨白的脸?她瞪大了眼睛,一时回不了神。方才那种真实的感觉,绝对不是幻觉!她明明看得清清楚楚!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可要婢子请个大夫来给您看看?”女婢焦急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孔氏十指手指紧紧攥着被褥,惊魂未定地抬眼朝进来的女婢看去,眼中终于渐渐有了焦距。是芳若,她的贴身女婢。
  橘黄色的暖光下,芳若脸上温和的神情给了孔氏莫大的宽慰,她终于渐渐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芳若的手腕,嘴唇急急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夫人,您怎么了?方才奴婢听到了您的尖叫声?发生什么事了?”芳若关切地问道,手腕被孔氏抓得有些生疼,却只淡淡地皱了皱眉头,并不吭声。
  “我……”孔氏张了张嘴,却终究又闭上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半晌,她缓缓抬了眼,才长长吐尽心中浊气,“我没事,只是做噩梦了。”
  她的脸上,面色依旧苍白,只是眼中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带着素有的傲气凝视着眼前的芳若。
  芳若看一眼孔氏额上冒出的细密汗珠,掏出帕子替孔氏细细擦了擦,嘴里温声道,“原来是发了噩梦,夫人不要怕,婢子在这呢。只是婢子看您似乎有些靥着了,要不婢子还是给您找个大夫来瞧瞧吧。”
  说着,将烛台放在榻旁的高几上,一面转身欲出房门。
  “不用!”孔氏厉喝一声,一把抓住了芳若的手腕。
  她眼中的神色通红含煞,带着丝丝厉色,直把芳若吓了一跳,犹豫地唤道,“夫……夫人……?”
  孔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慌忙松开抓住芳若手腕的手,轻咳一声掩下面上的不自在,只道,“我没什么事,不必去请大夫了,免得又惊动了大家。”
  芳若喏喏应一声,不敢多说。
  孔氏垂下眼,似十分疲倦的模样,有气无力地摆一摆手,“好了,你先下去吧。”
  芳若福身应一声是,转身欲走,不想孔氏又在身后叫住了她。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芳若转身恭谨道。
  “今日是谁值夜?”
  “夫人,是婢子。”芳若答道。
  “你一直就在睡在隔壁吧?”孔氏又问。
  “是的,夫人若有什么事,叫一声婢子便来了。”
  “好了,你下去吧。”问完这话,孔氏又是一脸疲惫不堪的神情,打发芳若下去了。
  芳若应声出了门,又细心地轻轻将房门关上了。
  孔氏紧紧盯着烛台上那缕跳跃的火苗,依旧心跳得厉害,仿佛一闭上眼就会看到方才窗子上贴着的那张脸,还有嘴角旁那颗醒目的泪痣,那阴森空洞的目光仿佛一条毒蛇一般,缠上了她的脖子,冰凉而诡谲。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孔氏紧紧抱着被褥,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想法。
  窗外风拂树叶,月光从云层中探出些头来,给地上洒上薄薄一层白月光,院子里的景致亮堂了些许。
  孔氏呆呆在榻上坐了一会,忽然鼓足勇气,起身下了榻。
  她磨磨蹭蹭走到窗旁,战战兢兢伸手将窗户推开,探出身子朝外看去。
  院子里月色如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异样。她不死心,又低头朝窗台下看了看,除了一些小石子,窗台下也什么都没有。
  孔氏悻悻关上了窗,依旧回了榻上。
  只那烛台却是再不敢吹灭,任凭它亮着,歪在榻上里侧,脑子里不断回想起某些片段,眉头也越蹙越紧。终于,天光大亮的时候才浅浅入睡。
  第二日。
  用过早饭,秦默有事出了门,公仪音便带着阿灵阿素在府里头闲逛。
  正逛到花园处,忽然瞧见远远走来两人,为首之人正是孔氏,身后跟着一名女婢模样的女子,行色匆匆不知欲往何处去。
  因着孔氏的方向正是朝她这边走来,公仪音便也懒得避开,立在原地等她过来。
  孔氏行到公仪音跟前,微微一挑眉,道,“殿下。”
  “二婶母。”公仪音恭恭敬敬行了礼,浅笑着道,“姑母这是往何处去呢?”
  孔氏扯出一抹笑意,“去阿弈那里看看。”
  公仪音浅笑流光的眼眸在孔氏面上一顿,瞥见她脸上的才苍白和眼底的乌青,不由心中微讶,这孔氏的面色怎的这般难看?难道是昨晚没睡好?
  这般想着,自然就问了出来,“婶母气色不大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听到公仪音这问话,孔氏心里没来由的一跳,眼中一抹慌乱闪过,急忙否认道,“没……没有……许是这几日事多。”
  公仪音拉长了语调“哦”一声,“婶母可要保重身子,毕竟,这府里头大大小小事情都还要靠您呢。”
  孔氏知道秦筝入京之事少不得还得靠公仪音,是以虽然心里有些急躁,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也笑着道,“多谢殿下关心。”
  公仪音笑笑,却是半分没有离开的意思,依旧拉着孔氏继续问东问西。
  只因公仪音昨日听了那香雪园之事,总觉得这孔氏身上怕是有什么秘密,所以想借此机会探探她的底。
  不过孔氏倒是个警惕的,绕来绕去也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
  孔氏心里头焦躁得很,偏生面上还不能显现半分,只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僵硬。
  公仪音只做不见,依旧笑盈盈道,“不知婶母去阿弈那里可有要事?”
  孔氏僵硬地摇了摇头。
  “那太好了!”公仪音眼中一亮,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孔氏道,“自从来了老宅,我还没有好好逛逛这园子呢,本来想去找阿筝的。既然婶母无事,能否请婶母带我逛逛府里头?当然了,婶母若是有事便算了。”
  孔氏眼角一跳,下意识就想拒绝。
  不想突然觉得身后的芳若悄悄拉了自己一下,似在提醒自己不能得罪了公仪音去。
  她无奈,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应了。
  公仪音只当看不出她的言不由衷,亲亲热热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嘴里叫得愈发甜了起来,“婶母可真好!我从小母妃就去世了,见到婶母真是一见如故呢。”
  “能得殿下亲近,自然是我的荣幸。”孔氏打起了精神回道。
  “婶母不必同我客气。”公仪音甜甜一笑,眼中一片澄澈,仿佛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原本来老宅之前我还在担心会不会同这里的人相处不好,现在看来,我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不管是叔父婶母也好,还是阿筝阿弈也好,都是对我极好的呢。”
  见说到了两个儿女,孔氏这才回了些神,朝公仪音淡淡一笑,抿唇谢过。
  虽说是请孔氏带着公仪音逛园子,可孔氏心中有事,公仪音却是兴致勃勃的神色,这路线自然不知不觉中也由公仪音带着来了。
  在府里头七拐八拐了一会,孔氏既要拖着疲累的身体四下闲逛,又要强打起精神回答公仪音时不时冒出来的问题,一时有些神思恍惚,也没注意公仪音一路往哪边走了。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座小院。
  院墙上伸出几枝开得正好的迎春花,显得春意盎然,生机勃勃。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墙上开漏窗,绿叶掩映间可以隐约瞧见院中雅致的景致。
  只唯漆院门紧闭,门上红漆斑驳脱落,露出模板上的木质纹路来。
  公仪音看那小院一眼,假意好奇地停下了脚步,侧头看向孔氏道,“婶母,那座院子是什么地方?看着怪精巧雅致的。”
  孔氏正兀自想着心事,听到公仪音的问话,应一声,漫不经意心地抬眼朝公仪音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却是瞳孔猛地一缩,蓦地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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