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节

  因为在皇后的心里……他这个做小儿子的一直与她相克,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所以,他送的东西,不论是是什么……她不下令丢出去就已经很好了,更遑论主动戴在身上呢。
  难怪……
  难怪他在得了这几个平安符后,会如此的左右为难!
  看着这样畏畏缩缩的安乐王,太子的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恻然之意。
  自己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人会成为他的对手呢?
  明明对方作为正宫嫡出的骄傲早已经被帝后,被自己这个同胞兄长给磨毁得差不多了!
  他甚至都比不上那几个经常在自己身边如同跳梁小丑一样,乱蹦哒的庶孽们!
  心中五味杂陈的太子如了安乐王的意,把他摊在掌心中的三个平安符都拿了过去。
  当这对兄弟的手以从未有过的亲密触碰到一起时,感受着安乐王手心紧张濡湿的太子想到的却是这个嫡出弟弟幼年时那双因为被挚亲疏远冷待而失魂落魄的泪眼,以及自己年少时那句后怕万分又冷语冰人的话语。
  “你这个寤生子有什么资格叫孤一声大哥!别忘了!孤险些因为你没了母后!”
  “三弟,你放心吧,这个平安符,大哥会连着你的心意一起送到母后手中。”太子拍了拍安乐王的肩膀,拿着平安符,重新走上御阶。
  皇帝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虽然安乐王的话同样让他满心触动,但是他却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而是当作什么也不曾听到一般,接过太子毕恭毕敬呈上来的平安符,一边端详,一边不动声色地问:“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玩意,真的能保人平安吗?”
  尽管皇帝已经亲眼目睹了那只纸鹤所带来的奇迹,但是……他还是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看似其貌不扬的平安符在面对那些狰狞异常的鬼魅时,能够起到救人一命的关键性作用。
  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皇帝会向他这个小可怜为曾经的冷暴力表示悔恨的安乐王见状连忙毛遂自荐道:“如果父皇不介意的话,儿臣很乐意向您当面展示一下这平安符的效用!”
  已经在纸鹤上开了回眼界的皇帝摩挲着自己手中用黄表纸折叠而成的平安符,脸上表情很是矜持地对安乐王点了点头。
  安乐王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随便扫了眼御书房,指了指御书房博古架上的几个小件摆设道:“父皇,儿臣想要借您的那几个摆设一用。”
  胃口已经被吊得老高的皇帝想都不想地就是一抬手,“准!”
  安乐王连忙又转脸望向站在皇帝身侧的罗总管,态度很是恭谦的对其说了句劳烦,紧接着,就是一通如此这般的吩咐。
  如果是以前,这句劳烦罗总管说收也就收了,反正作为皇上身边得意人的他也受得起,可现在……
  除非他是老寿星上吊——不想活了!
  罗大总管一边在心里叫苦不迭,一边如同慌脚鸡一样地将失手跌落地毯的拂尘捡起来,忙不迭地朝着安乐王所在的方向小碎步奔了过去,边奔还边一叠声地说着“真真是折煞了老奴”的话!
  在罗大总管的配合下,安乐王很快就把架势搭起来了。
  只见他站在距离皇帝最远的地方,大张着双臂,让那些奉了罗大总管命令出列的小内侍们拿着摆件往他身上砸,还说:“你们想怎么砸,就怎么砸,本王恕你们无罪!”
  小内侍们当然不敢砸!
  罗大总管也满脸陪笑地捏着个兰花指直道:“王爷这不是在存心为难老奴几个吗!”
  反倒是皇帝看出了几分苗头,直接金口玉牙地下令道:“既然安乐王爷让你们砸,你们就砸砸看!正好也让朕瞧瞧他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第197章 今生(76)
  如今的大楚帝王在位已经数十载了,积威甚重,在乾清宫服侍的宫奴们,就没有一个敢违背他要求的——因此,尽管那些内侍们心中充满不安和忐忑,但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将罗总管吩咐他们从博古架上取下来的小摆件——用巧劲儿砸向了大张着双臂的安乐王。
  他们之所以会选择用巧劲,而不是像安乐王所说的那样用力砸,除了因为安乐王的身份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能够被皇帝放入御书房博古架上的摆设,即便表面看上去再不起眼,实际上,也俱都价值不菲的很!
  平时,这些在御书房里当差的内侍在打理这些摆设的时候,就跟照顾自己家的老祖宗似的——慎而又慎,就怕自己不小心一个失手,平白无故的枉送了性命。
  因此,即便安乐王让他们不要顾忌的放心砸……他们也依然瞻前顾后的只敢意思意思性的砸个一两下。
  而且,每砸个一两回,还要因为精神极度紧张打两个哆嗦。
  皇帝和太子这对至尊父子在见识了纸鹤的神奇后,是打从心眼里的想知道被安乐王推崇备至的平安符到底拥有着怎样的强大威力……
  “简直就是烂泥糊上不上墙!”眼见着这些内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砸了半天,却连安乐王的汗毛都没碰到一根的皇帝一改往日的冷静自持,铁青着一张龙脸,让自己的贴身大总管把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给拖下去重重打板子!
  盛怒中的皇帝无人敢劝。
  很快,这一批内侍就满脸如释重负的被接到口谕的御前侍卫堵了嘴,拖下去打板子了。
  对于这些在宫廷里活得卑微至极的蝼蚁们而言,相较于被逼着以下犯上,他们宁愿被打板子!
  “太子,既然他们都不敢砸,那你亲自上去试试看!”急不可待想要亲眼见识一下平安符作用的皇帝脑筋一转,直接把将点到了自家嫡长子的头上。
  不论是在政治立场上还是在私下的待人接物上,一直都以自己父皇马首是瞻的太子听了这话以后,随手捡起一个玉貔貅摆件,对安乐王面带歉意地笑了笑,“三弟,得罪了。”
  “太子殿下客气了,”就没见自己这位好大哥在自己面前放下过一回储君架子的安乐王很是受宠若惊,“这本来就是臣弟先提出来的。”
  太子自从知晓储君的宝座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后,还是头一回觉得安乐王对他的称呼不是一般的刺耳。
  不过现在不是纠正称呼的时候,在皇帝的虎视眈眈中,太子深吸了口气,掂了掂自己手中光滑水润的玉貔貅,对准安乐王所在的方向轻掷了过去。
  太子的力道虽然也不大,但是相较于那些手软脚抖的内侍,他扔出去的那个玉貔貅到底还是靠近了安乐王——只不过,在即将碰触到安乐王身体的时候,被一阵十分柔和的、几乎看不见的金光给反弹了回来。
  “太子殿下,您应该再用力一点的,”安乐王没想到太子在砸他的时候,居然也会像那些内侍一样留手,有些意外,“您的力道越大,越能够展现平安符的效用。”
  此时大半个身体已经倾斜出御案的皇帝也在一旁迭声催促着他加重点力道。
  “孤这不是怕孤力道太大,伤了三弟吗?”眼见着那玉貔貅被反弹回来的太子强忍住心里的震惊,微勾唇角,又随手拿起一个摆件朝着安乐王扔了过去。
  这次他的力道重了很多——但结果却和刚才没什么两样,那摆件依然如同刚才的玉貔貅一样,被反弹了回来!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这回力道大了的缘故,那反弹回来的摆件——要不是罗总管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只怕已经把他砸了个满脸桃花开。
  “平安,平安,佑君平安!难怪这种符要取名叫平安符!”
  皇帝在亲自下场试验了一回平安符的威力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帝王怕死,安乐王所敬献的平安符无疑送进了他心坎里。
  不过,安乐王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整颗心都往下沉了一沉。
  “——这平安符虽然厉害,但也是需要法力来维持运转的,一些小灾小劫的,影响不了什么,可要是抵偿了什么致命危机,平安符很快就会如同刚才的纸鹤一样,因为法力耗竭而化为灰烬。”
  不过皇帝就是皇帝,在最初的怔忡后,他很快反应过来,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对安乐王说道:“平安符的事情先放在一边,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快解决掉京城的鬼潮……你那王妃的叔父不是说要你拾掇出一座法台吗?到底要如何做?朕这就把钦天监的监主召过来,让他听你的指挥!”
  同样因为安乐王的话而心下一沉的太子在又听了皇帝的话后,却是眼前一亮。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父皇这一招简直绝了!
  等到正主来来这京城,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想要多少平安符弄不到手!
  思及此处的太子连忙毛遂自荐道:“孤身为一国储君,不能坐视百姓受苦而无动于衷,三弟,如果你不嫌孤碍手碍脚的话,孤很乐意和你一起布置这座法台。”
  安乐王又没吃熊心豹子胆,他嫌弃谁,也不敢嫌弃太子。
  最后的结果自然不用说,他和太子一起牵头,奉命统揽了修建法台一事。
  这些日子以来,大楚朝的文武百官为鬼潮一事已经耗尽了所有耐性。
  数不清已经被多少神棍欺骗过的他们在听说当今圣上吩咐太子和在京城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安乐王一起修建法台时……第一反应就是抗拒,强烈的抗拒。
  只是他们胳膊再粗,也拧不过这天下共主。
  到头来,他们还是不得不百般无奈的眼看着太子和安乐王把整个钦天监和工部折腾的团团转。
  此时表面认命的文武百官,其实已然在心里,给皇帝和太子这对至尊父子盖了一个急病乱投医的红戳。
  若非急病乱投医,他们又怎会轻易相信安乐王的话,甚至,还耗费不少钱物在天坛建立一座高达数十丈的所谓法台?!
  也不知道那哄了安乐王又骗了的圣上和太子的神棍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猖獗张狂至此!
  期间,御书房里所发生的那一幕幕,不是没有人泄漏出只字片语来,然而,满朝文武却没有一个人相信的——直言这不过是安乐王受神棍蛊惑,胡编出来诓哄他们的荒谬之词。
  什么纸鹤,什么平安符的,全部都是一派胡言!
  他们一个字儿都不信!
  在文武百官们的愤愤难平中,很快就到了法台顺利竣工的那一日。
  高达数十丈的法台于天坛之上巍峨耸立,给人宛若天上仙府之感。
  皇帝出生至今,还是头回来到这么高的所在。
  他一边勉强忍耐着那如同刀子一样锋利刮脸的狂风,一边半眯着眼睛,用迫不及待地语气问自己身边的嫡幼子,“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知那位大师何时到来?!”
  为了以示尊重,同样被当今下令一起登上了法台的文武百官们在听到这话忍不住在心里呵呵两声。
  望向安乐王的眼神也带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如今骑虎难下,他们倒要看看这安乐王又使得出什么鬼祟把戏来!
  相较于百官们的抗拒,同样被鬼潮折腾了个够呛的百姓们却还是隐隐抱持着三两分希望的。
  在他们看来,圣上这次能兴师动众到如此地步,想必心中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就是不知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师……到底有没有圣上他们所说的那样能耐超群!
  天知道,他们已经受够了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在大家的心思各异中,安乐王先是隐晦地看了眼满脸鼓励之色的爱妃和爱妃身边的嫡长子,随后,才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有些发颤地从那只皇帝和太子分外眼熟的荷包中取出一个黄表纸叠的纸鹤出来,当着大家的面,用小刀划破自己的食指,开始往上面滴血。
  很快,曾经在皇帝和太子面前翩跹起舞过的纸鹤再次飞上了天空。
  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景的文武百官猛然瞪大了眼睛。
  法台下面的百姓们也条件反射地发出一声声惊叹。
  就在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的时候,安乐王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对着纸鹤大声道:“叔父!您在吗?!”
  纸鹤扑棱了两下翅膀,用一个苍老的男音回道:“我在,孩子,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法台之上吧?”
  “腹语……肯定是腹语……黄表纸做的纸鹤怎么可能会说话!”一位正三品官员在听到纸鹤的声音后,如同得了失心疯一样的喃喃自语着。
  其他的官员们却没有像他那样失态。
  尽管他们心里也十分震惊,但是他们却很清楚,在他们面前翩翩起舞的纸鹤绝不是他们曾以为的神棍把戏!
  “是的,叔父!”安乐王继续用响亮的声音回答,“全部都是按照您曾经和我说的一样布置的分毫不差!”
  “既然这样——”
  黄表纸做成的纸鹤翅膀扑棱地更急促了些。
  “我来也!”
  随着一声如同洪钟大吕一样的宣告声,法台的正上方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仙风道骨的长袍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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