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问:说了什么?你觉得他很矮?
  答:没有。我没有说具体的,我没想过早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我表白。我和他并不熟悉!
  问:可是你们的谈话所有人都知道了,总要有人泄漏出去吧?
  答:不是我!我没有到处乱说!
  问:你看到过这个吗?我们认为这是潘越的遗言。
  答:……我不知道。
  问:你觉得他的遗言是给你写的吗?
  答:……我不知道。
  (被询问人情绪崩溃,无法继续询问。)
  最后一份问话记录是潘越的父母贝晓英和潘昱民。
  问: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有些问题我们警方不能不问,希望你配合。
  答:嗯。
  问:潘越平时几点回家?
  答:基本准时回家。
  问:你注意到潘越最近有没有一些变化呢?比如行为变化、情绪变化,诸如悲伤,愤怒,绝望这些情绪呢?
  答:很好。我儿子一直很乖巧,他成绩很好,也获得了很多荣誉,吃得下,也睡得好。
  问:可是根据我们走访调查,他最近情绪比较低落。
  答:这也是一班那个姓郗的小贱人干的!你们问我干什么,为什么不去把她抓起来啊!
  问:贝女士,请稍微冷静一点。
  答:我为什么要冷静,她害死了我的儿子!
  问:女士,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你的指控无凭无据。
  答:怎么没有证据!如果不是她把话闲话传的到处都是,我儿子会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吗?
  问:没有证据证明是郗羽同学传了那些闲话。
  答: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出谁害死了我儿子,反而要来问我!
  问:我们正在这么做。听说,你和潘越的父亲关系不好?
  答:谁说的?
  问:我们有做过走访调查,而且,在你儿子的日记中也有记录。
  (出示了潘越的日记。)
  答:……
  问:你看,至少从日记里,我们可以看出,影响潘越心情的,表白失败并不是唯一的原因,不和睦的家庭关系对他的影响也很大,甚至更大一些。
  答:……
  问:还有一点我想求证一下,你和潘越的父亲有仇家吗?
  答:我不知道,就算有也是潘昱民那边引来的!
  在潘越的母亲这边问不出什么,警方把视线落在了潘越父亲潘昱民身上。
  问:我们做警察的,有些问题不能不问,希望你配合。
  答:你问。
  问:你平时和你儿子交流多吗?
  答:常常交流。
  问:你注意到潘越最近有没有一些变化呢?比如行为变化、情绪变化这些,悲伤,愤怒,绝望这些情绪呢?
  答:我这几天在外出差,但是我每天晚上都会给他打电话聊天,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问:听说,你和潘越的母亲有矛盾?
  答:……是有这回事,你们怎么知道的?
  问:潘越写在日记里了,比较详细。
  (出示日记)
  问:你什么感想?
  答:……我很后悔,我应该多关心我儿子……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啊。
  问:潘越是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那种孩子?
  答:我儿子从小就想当作家,他比同龄的男孩子很敏锐很多。我是他爸爸,我怎么能一直没看出来呢?
  问:我发现你很冷静。
  答:事情已经这样了啊。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们。他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吗?
  问:根据我们目前的调查,谈不上被欺负。
  答:……嗯。
  问:还有一点我想求证一下,潘越在日记里提到了一些家庭状况,关于这点,你有什么可告诉我们的?
  答:没有……
  问:他日记里记录的事情是真的吗?
  答:……是真的。
  问:你的家庭,有没有和谁有私人恩怨?或者和潘越的母亲的家族有私人恩怨?
  答:我是建筑师,行业肯定有一些竞争对手,但都谈不上仇家。
  问:好的,我们明白了。
  几份笔录看完,李泽文合上了案卷。随后他拿开最后一份材料,是由负责这次案件调查的刑侦队副队长写的总结材料。
  这份总结材料分析了已有的信息,随后还指出了查案时发生的一个难点,那就是没有监控。二中的监控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校园里的监控,这部分监控极少,只有极少数地点有安装,比如校门处。问题是,学校对监控设施的维护不够,一个多月前监控设施就出现了问题,至今没有维修——这就是重点中学天生的傲慢,因为觉得不会出事,所以对安全问题并不上心。
  另一部分是教室里的监控,南都二中作为中考高考考点之一,每个教室都安装了监控设备,问题是,因为人手不够,这套监控设备不到大考时压根不会启用。当然就算启用了,放学后也会关机。综合以上原因,警方没办法从电子监控里获取信息。
  南都二中处理监控的问题很草率,但这也是十几年前的实际情况决定的,那时候技术发展尚不成熟、监控设备比较贵、人们安装安防系统的意识淡漠等原因,出现这种情况,倒也不让人奇怪。
  副队长写了结论:虽然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视频,但根据法医的检查判断和潘越留下来的日记和遗书判断,潘越坠楼一案属于自杀,就此结案。
  第41章
  郗羽回到家时,郗家祖孙三代正坐在客厅在其乐融融的看选秀节目,郗羽本来准备回书房去,一眼扫过,程茵的笑脸在60寸的电视屏幕上十分醒目,她下意识站住,眼睛盯着电视机无法动弹了。
  郗广耀看小女儿:“你坐着看吧。”
  看到老爸的表情,郗羽又和姐姐姐夫对视一眼,知道他俩信守承诺,没把潘越的事情告诉家里人——否则老爸不可能这么平静的看着程茵主持的节目。
  “我站着就可以。”郗羽笑着说,“沙发上挤得慌。”
  外甥黎午阳小朋友很有眼色,对郗羽伸出手臂:“小姨抱。”
  相比起李泽文的妹妹,黎午阳小朋友真是可爱多了。她不会拒绝这么可爱的小朋友的要求,于是她抱着小朋友坐在沙发上,仔仔细细地开始看这台节目。
  全家人特别齐整,真有点合家团圆的意思。全家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和美美的坐在一起看电视了。由此可见,一台好的电视节目对促进家庭和谐是很有效的。
  电视节目里的一个三人组合正在表演自创的乐器,节奏挺美,裁判点评,然后程茵上场,笑盈盈和这个小组合聊了几句——这台节目有一个挺有意思的环节,就是请现场的观众屏幕前所有观众,为这些选手评分打票评价。现场还有一块大屏幕会实时放出全国网友的评论。
  直到此刻,郗羽才恍然大悟:“咿,这节目居然是现场直播的啊。”
  “这也是这台节目有意思的地方之一。普通的选秀节目根本不敢现场直播。”
  “原来是这样。”
  郗柔意有所指地说:“程茵对这个节目出力挺大,她做得挺出色的。”
  郗羽摸索着下巴,所有所思。即便对电视媒体并不了解,也知道直播节目难度压力很大,对主持人素质要求非常高。
  此时舞台上的三人组合在评委的轮次已经败下阵来,不得不黯然淘汰出场。程茵安慰了两人几句,又读着屏幕上的一条条评论,诸如“虽然你们被淘汰了,但我们永远支持你们!”“不论结合如何,希望你们不要放弃对音乐的追求。”
  “我非常欣赏你们的组合,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不断创造一个个奇迹,”程茵说,“虽然你们不得不暂时从舞台离开,但你们来过,创造过,表演过让观众朋友们见识了不一样的音乐;你们也曾影响过,感动过,震撼过所有收看我们节目前的观众。希望你们继续坚持下去。”
  其实是有些煽情的台词,一杯浓浓的心灵鸡汤。但程茵表情恳切,语调真切动人,连一点半点敷衍的情绪都看不到——真挚的态度真的特别能打动人,哪怕是套路,也能让人笑着流泪。
  节目的背景音乐随着程茵的结束语响起来。郗羽的思绪有点远,她想起当年的那个漂亮的做不出数学题就一脸委屈的小同桌,再看着屏幕上相隔千山万山巧笑倩兮的程茵——时间的力量真是强大。
  她感慨着她巨大的变化,也欣喜她的成就。
  郗羽最终还是没能看完这台节目——她亲了亲黎午阳小朋友,把他放下来,回到书房,有条不紊整理自己的旧资料。
  她从书架的最下层抱出两个一百升的塑料收纳箱,一蓝一白。大约是太多年没有打开的箱子的缘故,收纳箱表层有薄薄一层灰。擦干净收纳箱的外表,掀开盒盖,就可以看到堆得整整齐齐的各色笔记和她最心爱的图书——郗家是比较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有很好的爱书传统,在父母潜移默化的教育下,郗羽也有非常好的学习习惯,她读书时留下的大部分笔记依然保存着。
  两个箱子容纳的资料大都是她初高中时一些笔记本。小学时代的教材保存意义不大,搬家的时候,绝大多数不太重要的旧书就资料被父母清理掉了;而她中学时代的教材被家里的亲戚拿走,据说是因为表弟表妹等人要用——显然,学霸的光环使得她用过的资料成为了珍贵的物品;至于大学时的教材和笔记跟着她去了美国,现在还放在她在新泽西的公寓里。
  她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晚上的录音,从箱子里拿出一本本笔记翻看起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真是至理名言。李泽文叫她翻看这些老记事本真的很正确。
  初一时的记忆对她已经相当远了,她想从这些记事本里找到可能存在的信息,还打算翻出当年的一些同学的联系方式——想调查当年潘越事件的真相,她需要信息,需要很多警察忽略的信息,这些信息掌握在当年的同学们手里,十几年前的手机普及程度远远没有现在这么高,同学们之间的互相联系全都靠家里的座机,她很可能在某些笔记本上记录了当年一些同班同学的联系方式。
  随后她翻到了初一年级的周记部分。
  因为爸爸是语文老师妈妈是记者,工作都要和文字打交道,她从小开始就在父亲的要求下写日记写随笔写作文;随着慢慢长大,她发现自己更偏爱理科,对作文越来越头痛。父母很支持她学数学,于是,各种各样的数学补习占了她绝大多数课余时间,写日记的习惯也没能保持太久,基本上到了小学四年级就废止了。直到上初中后周老师硬性要求大家写周记,以此培养学生们的写作能力,所以她也写了半本周记。
  所谓的周记,就是记录本周学习生活情况的记录。郗羽的周记里都是规中规矩的记述文字,而且字数还比较少。她看着当年稚嫩的文字,想起了许许多多已经被遗忘的当年许多事情:一道奇葩的难题,一次有意思的实验,学校的文艺演出……而且她在周记里提到了一次潘越。
  12月2日
  二班的潘越收到了一张五百块的稿费单,周老师跟我们说要多跟潘越学习。五百块的稿费呀!据说稿费是千字一百,也就是说他发表的文章居然有五千字啊。我跟爸爸妈妈说了这件事,他们说现在认识写作的到好处吧?可以赚钱哦。爸爸妈妈还说,发表文章是很容易的,只要我按照他们的意见修改做作文,就可以达到发表的标准了。
  我于是把作文交给了爸爸妈妈,爸爸改了其中一篇,妈妈又改了一篇……爸爸觉得妈妈改过的作文充满了新闻腔,妈妈觉得爸爸改过的作文毫无童趣,一看就是大人操刀的,他们都认为对方改得不好,甚至吵起来,吵得面红耳赤!妈妈最后提议,把这两篇文章投稿给作文杂志,看看人家会发表哪一篇,就说明哪一篇的水平比较高。爸爸同意了妈妈的计划。
  哎,爸爸妈妈,我想说,这是我写的作文呀!
  奇妙的是,她在初一下学期开始的一篇周记里,记录了这件事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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