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莉卡没有跟镜夜说一声,就自己离开日本。
  等到他发现的时候,是莉卡让人来收拾她的行李,而她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他打电话给她也没有接,镜夜想着那晚她的脆弱被他看见了,所以她才会急着逃跑吧。
  果然她还是有底线的。
  事后他父亲将他叫到书房去,他早就知道莉卡匆忙离开日本的事情,镜夜原本以为父亲会因此责备他,没想到他父亲只是点点头,告诉他:「石头被捂着,也总会被捂热,你是做对了,莉卡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看来他没有猜错,父亲从一开始就是要动摇莉卡的情绪。
  但跟莉卡相处的这些日子,镜夜没办法不去想,这样对莉卡到底是好是坏,她不在工作状态的时候是怎样的温和,这些事情他不相信他父亲会不知道。
  这样对莉卡,有些太残酷了。
  明明可以不要这样对待她的,可也是镜夜自己忍不住往她的内心探,还硬是要撬开她的伤口。
  他不知道这样到底好不好。
  可想回来为什么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对莉卡,但光看她的身分,答案就很明显了。
  「罗斯德董事长,真的很疼莉卡。」镜夜淡淡的说着,而他父亲也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儿子已经反应过来,但脸上有些藏不住的复杂。
  的确是莉卡的父亲交代凤家帮他照顾女儿,自家女儿他没办法下手,才会让别人去感化他的宝贝女儿。
  莉卡已经受伤很久了,再这么下去她只会完全坏死。
  「莉卡是个好孩子,当然得人疼,可她父亲的疼爱太盲目了。」他父亲看着他开口:「若她是我女儿,我会把她教的更优秀。」
  「我倒觉得,有这样优秀的妹妹,只会让人不放心吧。」
  「既然不放心,你回美国的时候就帮我去看看她吧,罗斯德的生意还没做完,别让她把自己折腾死了。」
  这算是允诺了镜夜继续跟莉卡接触,而且他父亲口中说的对莉卡的喜爱也是说了几次,不是单单是商场上的讚许,而是对于莉卡本人的认同。
  不然他父亲不会不惜捨了镜夜去接触莉卡的。
  那女孩太能干又招人疼,都能打动凤家董事长要收入手下了,更不用谈她以后会多炙手可热。
  但这个前提是,莉卡的身体要撑得住。
  过了半个月后,镜夜回到美国忙了一阵子,处理完课业才拨出时间到纽约去,而他进到罗斯德公司却没有之前那样容易,莉卡完全不见人,最后是转了个弯要见她的秘书,没想到对方直接下楼迎接他,而且见到他还一副谢天谢地的样子。
  镜夜看到这个反应,也猜得到莉卡又疯魔的在工作,或许对方是看到莉卡跟凤家交情很好,若看到人可能会缓着点停下那种疯狂的状态。
  但情况比想像中还要糟糕。
  爱旭丽悄悄地打开莉卡办公室的门,小声提醒镜夜不要惊动她,他以为莉卡终于知道休息也小心的走进去,却看到那人坐在办公椅上,歪着头睡着。
  这些都还好,可莉卡的脸惨白到不行,左手上掛着点滴,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糟糕了。
  莉卡睡眠品质比他还要糟,有一点声响就会醒来,可现在他已经开门进来都没有惊动她,要不是接近她看到有呼吸的起伏,他还以为这人会不会已经停止呼吸了。
  眼下这个状况要先阻止她,最好是押到医院直接强制休养。
  但想想她的性子,还是先把她叫醒再说。
  点滴已经吊完了,莉卡的血还逆流到管线里,镜夜从爱旭丽那边拿来医疗箱,熟练的用酒精棉花压着点滴针头插入的地方,迅速的拔掉点滴再按着开口,用透气胶布黏好后还是压着她的手。
  这一串动作终于让莉卡醒了过来,迷迷糊糊间她还以为是爱旭丽,眼睛还没睁开就问:「怎么没叫我?公关部门的主管呢?我说过一个小时后我要收到——」
  「都这样了,你还要工作?」
  镜夜打断她的话,莉卡才猛的把眼睛睁开,看到镜夜压着她打过点滴的手,蹲在她旁边看着她。
  「不是很怕我骂你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在这里⋯⋯我交代过爱旭丽说我不见人的⋯⋯」莉卡有点恍神,她没办法反应过来为什么镜夜会在这边,她明明下过指令不许任何外宾见她,有事都由爱旭丽处理。
  她现在忙着对付日东银行,都打算好凯文再不快点搞定的话她就要亲自出面,顺便把财务大臣给打点好,要再飞去日本的打算也告诉凤叔叔了,只是这次已经说好要去的话,会去他们家吃饭,但不好意思再住他们家。
  凤叔叔还问她是不是镜夜惹她不高兴,她还笑笑的说没这回事,是她也不好意思一直拖着他的时间。
  大家都很忙,各自都有该做的事情要做。
  「爱旭丽让我进来的,这栋大楼里面有哪个人敢对你说教?」镜夜还是压着她的手,眼神有些严厉的看着她:「我不是说过不要给我找麻烦吗?」
  莉卡听了他的话,也弯下腰对着镜夜开口:「不是,我已经离开日本了,你没有必要再费心力照顾我了。」她笑的淡淡的,「而且你也有该做的事,早点完成MBA,才好帮凤叔叔的忙不是吗?」
  「你讨厌我是不是?为什么离开日本的时候不告诉我?我打电话给你也不接。」
  镜夜看着她的反应又再拉开距离,也不打算跟她囉嗦,直接把话说清楚:「我要做什么你管不着,你先管好你自己。」
  看他又这样说话不客气,莉卡还是没有生气,她没什么力气所以说话的口气很轻,她也很直接的对镜夜说:「不是,我没有讨厌你,应该说,我喜欢你。」她的笑容还是那样的真心,只是她看起来太虚弱了:「你说的很对,我要管好我自己,就因为我是罗斯德集团的执行长,也是董事之一,我不可以感情用事。」
  「你什么时候感情用事了?别说工作了,你什么时候有感情了,铁血玫瑰。」
  Bloody Rose,这是商场上对她的戏称,就因为她的中间名是萝丝玛丽,也有人会称她为血腥玛丽。
  然而莉卡还是笑的温柔,淡淡的反驳镜夜:「我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喜欢你,也不会在你面前失控。」她轻轻覆上镜夜压着她的手,「谢谢你,你让我学会了凤叔叔希望我明白的事,已经很够了。」
  她看着眼前人完全不满意她的话,她只好继续说下去:「我还在打仗,我没有时间也不可以有弱点,我爸跟凤叔叔都在阻挡我上位,他们让你成为我的弱点,所以我才要拉开跟你的距离,我不是讨厌你,你可以明白我吗?」
  说到这,镜夜终于松开了她的手,站起身来低头看着她,对上她的双眼,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说的完全没有错,今天换作是他站在莉卡的立场,他也会选择这样的优先顺序。
  但不对劲的,不是她多苦多艰难,而是这张脸太惨白了。
  「答应我,能的话就躺着闭上眼,没能睡着也没关係。」
  「好,我答应你。」
  镜夜明白她,而且也没有勉强她,知道她睡不着也希望她有时间可以缓着点休息。
  她很感谢他的温柔,但她真的无以回报,还得这样对待他,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最后镜夜还是摸了摸她的头,弯下腰吻过她的颊边,让她别送他,就默默地离开了。
  「不准进。」
  莉卡按下通讯键,简单明瞭的指示爱旭丽,她讲话越是简洁就代表她很认真。
  可松开通讯钮,莉卡坐不住办公椅,她摊下身子坐到了地上,躲在办公桌下捂着脸,无比的痛苦。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难得的会觉得要是没有这一切就好了。
  她早就知道这个世界很残酷,但她记得妈妈的笑容跟温柔,也知道爸爸对自己有多溺爱跟放任。
  所以她再苦也还是保持着自己的原则,在没有工作的情况下儘量温柔。
  她之所以温柔,是她在工作上已经太冷血无情了,不用工作的话她不想再这样对别人,而且她也希望,有人可以温柔的对待她。
  但这种时候还是没有办法,她真的没有办法不无情的推开镜夜,让他别再这样对她好。
  她踏上这条路就不可能回头了,也不能回头,不可以后悔。
  镜夜对她好,而且莉卡温不温柔他都不在乎,也不在乎她怎样变脸,对她兇也都是为了她好,也会真心鼓励她做得很好。
  这辈子除了她妈妈之外,没人会说破她的脆弱,但镜夜什么都说了,也不会勉强她。
  能的话她希望他可以忘记她,不要记得她的样子。
  能够忘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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