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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到底是长辈,赵歆满心不悦,也忍了,只道:“外祖母与席姐姐都去呢,去的是筠表姐家,筠表姐我还没见过,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她。”
  提起唯一的外甥女闻筠,太后却一脸不喜欢:“你筠表姐那性子,比你令表哥还要皮,当初她在汴梁时,不是打马游街便是茶楼与书生才子们辩论,带得整个汴梁城的姑娘都跟着一起,姑娘家家的,就该文静些,整天厮混在男人堆里做什么?”
  这也是看在母家的面上,太后才说话如此委婉。若是换了寻常人家,太后只怕就狠狠斥道:“形骸放浪,不成体统,委实愧为女子。”
  赵歆对闻筠不甚了解,便抿嘴没接话。
  太后接道:“歆儿,你贵为公主,即便要见你表姐,也该是召她入宫见你,你如今已经回来了,你要时刻记得自己身份,切不可辱没了皇家脸面。”
  赵歆不说话,但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太后又道:“那席姑娘是救了你,可咱们也丰厚赏了她,算是两不相欠了,你张口闭口的喊她姐姐实在有失体统,哀家就你一个女儿,你上头只一个皇兄,没别的兄弟姐妹了。”
  赵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撂了脸,扔下一句:“母后才四十怎么活得个九十岁的老妪,张口闭口就是体统规矩,您既如此爱体统规矩,那就叫体统规矩过陪您吧。”便走了。
  “你!”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敢相信赵歆竟敢这么,一时间怒急攻心,尖声道:“你给我站住!”
  赵歆仿若未闻,反而走得更快了。
  “简直放肆,谁许她这么跟哀家说话的?”太后气得面色铁青,抓起手边一只茶杯朝门砸了过去。
  一旁伺候的宫人顿时跪了下来,同声道:“太后息怒,公主只是年纪小,还不懂您的苦心。”
  “年纪小?”太后抚着胸口,怒道:“哀家似她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将四书五经背熟了,待人接物,有礼有节,哪个见了不夸一句贤淑端慧?”
  宫人跪在地上,只一叠声道:“太后息怒。”
  已经走出康宁宫的赵歆,听到身后茶杯摔碎声,也冷了脸。
  直到回到自己宫殿,脸色才好看些。
  伺候她的宫人才敢小心翼翼劝道:“公主,太后教您遵循宫规礼数,也为了您好。您不知道,当年筠姑娘整日在外抛头露面,不知被多少御史官口诛笔伐,累得最后汴梁无人敢娶她,待字闺中直至25岁,才找了外地不知内情的人家嫁了。太后也是怕您会走上筠姑娘的老路。”
  赵歆才缓和的脸色顿时又冷了下来。
  那宫人低着头,没瞧见她的脸色,仍在劝道:“母女哪有隔夜仇呢,只要您好好同太后道个歉,太后定会原谅您方才那般的举动。”
  原以为回来当了公主,就不必再看人脸色过活,哪曾想孝道与规矩这两个词,随便哪个压下来,就能将她压得透不过气来。
  何为孝道,何为规矩?
  难道真要听母后的话,整日这锁在深宫中,习女德妇容仪态,对未来丈夫言听计从,宛如提线木偶一般,毫无自主意识,才算孝才算守规矩?
  不。
  她费尽千方百计回来,不是为了当个身份高贵的傀儡。
  要她一生只为男人而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她只会为自己而活。
  赵歆抿着唇,望向承天殿的方向沉思,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待母后气消些,我会同她道歉的,这事是我不对。”赵歆语气淡淡道,“以后我也会认真随教习嬷嬷学规矩,不叫母后再替我操心。”
  那宫人如释负重,暗暗松了口气。
  宫外,席香与穆瑛已经和老夫人离开侯府,在前往乐安郡的路上。
  乐安郡离汴梁不远,只两个时辰的路程便到了。
  一行人直接行往温泉山庄,闻筠与丈夫常乐得了信,早早就候在山庄门口了。
  见老人家的马车到了,远远就迎了上来。
  闻筠亲自挨着马车边,将老夫人扶下来。席香与穆瑛紧随其后,分别下了马车。
  闻筠目光自席香穆瑛两人身上过了一遍,爽朗一笑:“祖母,这两位便是您在信上提的席姑娘与穆姑娘了吧,长得真俊,我喜欢。”
  她这一开口,席香与穆瑛顿生了好感,双双见了礼。
  “不必作这些虚礼。”闻筠落落大方,“我长你们几岁,你们若不嫌弃叫我一声筠姐姐便可。”
  老夫人一旁啐了句:“就数你不要脸,你这年纪,都能当人小姑娘的娘了。”
  闻筠今年三十,大梁女子十四岁便可嫁人,席香十七,穆瑛十五,算起来,确实是可以当她俩娘的年纪了。
  闻筠笑嘻嘻的道:“我倒是不介意多两个模样这样俊的姑娘。”她扶着老夫人,往山庄里走:“您一路舟车劳顿,先进屋歇口茶吧。否则您一回头,指不定又要怪我将您晾门口吃风了。”
  老夫人朝席香穆瑛道:“你们瞧瞧,她这一张嘴,跟刀子似的,利得很。”说着又摇头叹道:“我说不过你,也就常乐能忍你这一张嘴了。”
  第032章
  闻筠夫家在乐安郡是名门望族,虽比不得镇远侯府的滔天富贵,却也称得上富贵荣华,且家风清正开明,闻筠嫁过去,日子仍如婚前一般自在快活。
  加上她夫婿常乐亦是温和有礼的人,席香与穆瑛住在他们家的温泉山庄,远比在侯府还要自在许多。
  老夫人实际上也是看她二人自落水事件后,在侯府颇多拘束,出了侯府又无处可去,这才带着她俩到乐安郡来的。
  三人在乐安郡住了几天,闻筠的三个闺中密友苏氏、林氏、宁氏也结伴来乐安郡了。
  这三个密友,也正是昔年与她结伴茶楼与书生辩论的那几个。
  苏氏还因此同茶楼的书生看对眼,结了一桩好姻缘。她的丈夫姓林,年轻是愤世嫉俗的书生,到了中年,成了御史台里最利的一张嘴,人称林一刀。她也因此落了个一刀夫人的称号。
  林氏、宁氏嫁的都是汴梁城里名当户对的人家,日子过得都还算舒服。
  闻筠与这三个密友每年都会聚一次。要么是她回汴梁,要么是三人结伴来乐安,又或者大家商定好一起去一个地方,像名士那般同游山水之间,日子过得潇洒快活,引得自家夫婿都嫉妒不已。
  因一直没断了联系,几人关系依旧如同未嫁时那般亲密。
  得知老夫人也在后,苏氏、林氏、宁氏便都来拜见她。
  这三人自打闻筠嫁人后,便甚少上侯府来了,细算来,老夫人已整整一年没见过她们了,乍一见,三人还是那般作态,人未至声先到,到了面前,照样还是不见拘谨,你一言她一语的捧哏逗趣,直把老夫人逗忍俊不禁。
  “你们啊不管到哪里,都热闹得很。”老夫人笑道,“我那院里,自筠丫头嫁到乐安,就没再这般热闹过了。”
  “那还不是因为您老人家爱清静,没人敢打扰。”苏氏道,“您想要热闹,那还不简单,一句话的事,各府各院的夫人小姐们只怕跟苍蝇似的就上赶着来了,不闹得您两耳边嗡嗡响不罢休。”
  老夫人虎着脸,佯做生气状:“她们像苍蝇,那我岂不成了黄金物?”
  老夫人说得文雅,将屎用黄金物指代。但几个妇人包括闻筠在内,都朗声笑起来,连带一旁的席香与穆瑛都禁不住露了笑容。
  “您哪能是黄金物,明明是香饽饽,人人都想啃一口呢。”闻筠笑道。
  林氏则伸手拧了一把苏氏的腰,揶揄道:“你就仗着老夫人和气,可劲的拿老夫人打趣吧,就不怕回头叫林一刀知道了,大义灭亲殿前参你一本?”
  苏氏横眼扫来,“呸”了一声,“他敢!”但到底将性子收敛了几分,没再像未嫁时那般放肆。
  宁氏目光落到席香与穆瑛身上,道:“这两位便是席姑娘与穆姑娘了吧?”
  席香与穆瑛都答了声是。
  “长得真俊,怪不得我那小姑子念了好几天。”宁氏丈夫姓时,如今任吏部尚书,是在座几人官位最高的一个。她的小姑子小时氏,也是席香当日落水时教导她规矩的贵女之一。
  小时氏倾慕陈令已久,亲眼目睹陈令救了席香,又为席香出头毫不犹豫把辛家姑娘丢进了水里,她心中嫉妒,回到家中,忿忿不平了数日,话里话外没少明讽暗刺席香狐媚惑人。
  宁氏听了不喜,但她只是小时氏的嫂子,不好说教,只吹了一遍枕头风,让丈夫出面训了一顿这小姑子,家中方才清静些。她心里也因此对席香生了些许好奇,能让向来自诩貌美的小姑子产生了危机感,这姑娘不知是美成什么样。
  今日一见,与其说是美,不如说俊,通身气度,衬得汴梁城那些矜持含蓄的贵女们都略显小气了。
  宁氏心中喜欢,又夸了几句。宁氏不轻易夸人,苏氏与林氏心下有数,也都笑着附和夸了几句场面话。
  席香神情淡定,一脸坦然地接受了她们的夸奖。她自打来到汴梁,就常听到旁人夸奖赞美,一开始她还有些不适应会推辞,现如今已麻木了,不管是夸她,怎么夸,她都照单收下。
  “这倒是个爽利性子。”宁氏瞧了,心中愈发对她有好感。
  得知她想学游泳后,宁氏拉着她手便道:“当初阿筠也是我教会的,你呀一看就是悟性好的,你想学,我来教你。”她也没把穆瑛落下,转头温柔朝穆瑛道:“还有穆姑娘,你也一起。”
  席香与穆瑛自然应下。
  苏氏则道:“温泉山庄隔壁便是马场,你们可会骑马?若是不会,我与林姐姐教你们。”
  老夫人对此有些意外,她本意只想带两个小姑娘出来放松一下,却没想到两个小姑娘有福气,竟合了宁氏、苏氏、林氏三人的眼缘。
  宁氏、苏氏、林氏三人,不管是娘家还是夫家,都在汴梁城中颇有名望,多少新贵家中的女眷挤破脑袋想结交她们都无果。
  老夫人有心想提点席香与穆瑛几句,可想想又作罢了。她俩合了这三人的眼缘,兴许就是因为她们真诚不世故,一言一行都不矫揉做作,也没虚与委蛇。
  席香与穆瑛都是极聪明的,只用了一天,就学会在水中闭气潜行了。换了旁人,哪怕悟性高学得快,也要装作不懂拖时间,趁此机会同几个贵夫人们打好关系。
  林氏与苏氏见她俩学得快,第二天就拉着她俩到马场去学骑马了。
  老夫人经不起折腾,就没跟着。
  林氏、苏氏不精武艺,在马术上却颇有造诣,两人策马扬鞭在马场扬尘远去的身姿英姿飒爽,席香与穆瑛直看得目不转睛。
  穆瑛一脸羡慕道:“阿姐她们威风,我以后挣到钱了就去买匹马,天天骑着马,威风凛凛的去巡山!”
  一旁的闻筠与苏氏听见她这孩子气的话,都笑起来。
  闻筠豪气道:“你和你阿姐要是这几天学会骑马了,我便送你们一人一匹好马。”
  穆瑛呆了呆,“真的?”
  “真的。”闻筠道。
  穆瑛二话不说就冲出去,追着苏氏、林氏喊道:“苏姐姐,林姐姐,等等我!”
  “这丫头……”闻筠愕然片刻,倏然一笑,“真是个耿直的性子。”
  但说是教骑马,实则苏氏与林氏教的东西,不仅仅是骑马这么简单,还教她们如何挑选好马如何驭马,细致入微到连马鞍好坏都一并教了。
  时间很快过去半个月。
  席香与穆瑛磨得腿脚内侧都起了淤血,手掌也被缰绳勒出了数道血痕,总算能像苏氏、林氏那样策马扬鞭在马场上疾驰。
  她二人练得辛苦也没叫过一声累,众人都看在眼里,对她们好感也逐渐加深。
  闻筠说到做到,真给她俩送了马。
  马是苏氏和林氏亲自挑出来的,一黑一白。黑的给席香,白的给穆瑛。
  但马还没来得及牵到两个姑娘面前,席香就收到了陈令从汴梁写来的信。
  他在信中道,出使西戎的礼部侍郎回来了,请速归。
  席香目光落在速归两字上,眼皮忽然一跳,一股不对劲的感觉浮上心头。
  老夫人知道她思母心切,当天就收拾好行囊,匆匆和闻筠等人辞别,就赶着回汴梁了。
  至于那两匹马,则随苏氏、林氏、宁氏三人一道回汴梁,再转送给她俩。
  席香一行人回到汴梁时,天已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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