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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席香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杨清韵这番态度的转变是来自于闻筠送的那几本春宫册。更不知道杨清韵在看到那几本春宫册后,再看她已不是一个端方自持的女儿家,而是变成了一个也爱寻花问柳的军痞子。
  杨清韵自觉委婉劝谏了女儿,让她早点歇息后就起身离开。
  留下满脸茫然的席香,沉思着就洗个碗的片刻工夫,自己怎么就落了个放浪不羁三心二意的罪名。
  第092章
  隔了几日,终于从春宫册的羞窘回过神来的陈令,终于又厚起脸皮到桂州寻席香了。
  他先去军营,不料军中士兵告知他席香和穆瑛带人出城巡查布防了,扑了空。寻思片刻,他便去了杨清韵住的地方,提着特意从雍州带来的礼物,和招财一起上门拜访未来丈母娘去了。
  不料,杨清韵也不在家。问左邻右舍,也不知她出门去哪,更不知何时回来。
  主仆两人只好又转回军营等席香。好在穆康抽空作陪,同主仆两人吃了顿饭,又说了些平日军中有趣之事,当然大多都是与席香相关的。如此两个时辰很快过去,出城巡查的穆瑛带兵回来了,却不见席香身影。
  一问才知,席香折道回家吃饭去了。
  “阿姐母亲知道军中节俭伙食多素少荤,每日晚饭一定要阿姐回家吃的。”穆瑛念着陈令对席香的救命之恩,对他的态度可谓十分友好,“现在这个你赶到我阿姐家,说不定还能喝上一碗汤。”
  陈令便起身辞别穆康,让招财驾车赶往席香家。
  熟料,此时刚回到家中的席香,正听杨清韵和她说:“我下午不在家,听邻居说有人上门来了,听形容,很像是那位陈三公子和他随从,说是见家中无人便走了,好像往军营方向走的。此刻说不准他正在军营等着你,你不妨去看看人还在不在。”
  席香被母亲催出了家门,正好与往她家赶来的陈令错过。
  待陈令到她家,杨清韵开门后只见他主仆二人,不见席香,便一脸讶异问道:“香儿刚去军营了,你们没遇到?”
  陈令:“……”
  招财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在杨清韵对陈令的到来表现出了很大的热情,将主仆二人迎进屋,便忙添了两双碗筷,邀两人一起坐到饭桌前,“香儿去了军营不见你们,肯定就回来了。左右不过两刻钟的工夫,若不嫌弃饭菜简单,三公子不妨一道用饭,咱们边吃边等?”
  陈令当然不嫌弃,只是席香还没回来,他虽坐下了,却没有动筷子。
  招财以往和陈令出门,都是同桌而食,因为陈令并不像其他高门子弟那般讲究主仆之分,但如今他们是在席香家里,又面对的是杨清韵,为了避免给杨清韵落不好的印象,他只站在陈令身后,并没有一起坐下。
  杨清韵活了半辈子,哪能看不出来陈令与招财之间的情分哪是寻常的主仆,见状便笑道:“我们家里没有太多规矩,来者既为客,小公子也一并坐下吧。”
  招财这才坐到陈令边上。只是陈令都没动筷,他也规规矩矩的,没往桌上的饭菜扫一眼。
  杨清韵知道陈令是在等席香,心下对他愈发满意,给主仆两人倒了杯温茶,就起身道:“既是如此,那我去温壶酒,难得今日热闹,不妨小酌一番。”
  等杨清韵去厨房温好一壶酒,席香也打马而归了。
  陈令听闻屋外院里的马蹄声,霍然起身走到门边,朝院里望去。
  席香正牵马到院里的小马厩中。
  此时天色已暮,傍晚的余晖斜斜打落下来,衬得一身戎装的席香愈发英气。
  待她从马厩踏步而来,杨清韵手里端着酒,也从厨房出来,朝她温声道:“回来了,陈三公子已等你好一会儿了。”
  “没多久没多久,一盏茶都没喝完呢。”陈令探出半个身子,忍不住朝席香笑起来。
  席香也朝他抿嘴一笑,回道:“那正好多吃碗饭。”
  杨清韵下午回家时得知陈令来过,就额外多煮了两个菜,如今桌上摆着五菜一汤,四个人吃也正好。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有席香那一句“正好多吃碗饭”的话,陈令的饭量比平常果然多了一碗。在帮杨清韵收拾碗筷时,还悄悄打了个饱嗝。
  “不过几个碗筷,我收拾便好。”杨清韵制止了他想帮着洗碗筷的举动,知道陈令还要去桂州这边的永安堂交代事情,便转头对席香道:“天色不早了,香儿你去送送陈三公子。”
  “送他?”席香眉头微拧,天都要黑了,让她去送他后,他也不放心,又得把自己送回来,一来一回何必折腾,“桂州城里治安不错,他们主仆一道走,不会出什么事。”
  不料陈令却在同时开口:“那就劳烦席将军送我一程了。”
  席香:“……”
  好在一旁招财的机灵,飞快道:“席将军,我另有要事在身,不与三公子一道走。三公子对桂州不熟悉,只能劳您送他一程了。”
  说完,招财就飞快出门,驾车走了。
  最终,在母亲目光如炬的直视下,席香还是送陈令出门了。
  说是要送陈令一程,但出了门陈令放慢了脚步,没有要走远的意思。
  席香也意识到母亲让她送陈令,并不是真的让她送他,而是找个借口,让她与陈令有独处的机会。
  “我今日到你家来,本是打着上门提亲的主意。”陈令双手负在背后,语调和步伐一样慢悠悠的,“可在你家等你的时候,又改了主意。”
  席香侧头看他,“嗯?”
  “你阿娘对我很热情,若我当时开口,你阿娘必定会同意亲事,这对我而言是再好不过,但却可能会造成你的困扰。”陈令道,“我想娶的人是你不是旁人,是否要与我定亲,我应该先征询你的意见。”
  席香脚步忽地一顿,停下来,定定看着陈令,“我阿娘前几日和我说,西戎王不会忍得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我们救走这等耻辱,加上西戎大王子被我大梁重伤,新仇旧恨加一起,依西戎王的性子,必定是要出这一口气的,说不准这一阵子战事又起了。”
  是以,这几日,她都绷紧了神经,随时都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陈令明白了她话外之意,心下虽有失落,但更多的是担心:“大梁国库空虚,若西戎再来犯,粮草只怕……”
  他摇了摇头,吞下已到嘴边的话,从怀中掏出半枚青铜鱼符,递给席香,“这是庄老头的令牌,他是永安堂的二东家,持这半枚鱼符可调遣任意一处永安堂庄子铺子的钱财、物资和人。你还记得在汴梁时,我们一道上庄老头家,离去前他留我单独说了半晌的话吗?”
  席香点头:“记得。”那次她先走一步,正好遇到了回娘家庄婉清。
  “当时庄老头让我把他在永安堂的股全都转到你名下,他将这半枚鱼符给了我,让我融掉它,再重新铸一枚你的鱼符。从此以后,永安堂的二东家,不再是庄老头,而是你了。”
  席香不由心头一震。
  “这事我后来同皇上说了,皇上也同意庄老头的决定。”陈令目光沉了下来,眸色宛如墨染一般,席香竟一时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
  “永安堂有三位东家,皇上是大东家,庄老头是二东家,我是三东家。我当初创立永安堂,原本没想太多,只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后来看着永安堂盈利一年比一年多,而大梁国库却不充盈,军中粮草短缺,百姓亦不能温饱,最后我们决定,皇上的分红入他私库,用于民生之计,庄老头的那份则用于解决军中粮草,我的那份大多数也用于开善堂医馆,救助百姓。外人都道永安堂的三位东家富可敌国,这话也不算夸张,我们负着的确实是整个国家。”
  陈令垂眸,轻声问道:“如今庄老头在永安堂的那一份股转你名下,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席香心头震撼,怔怔望着陈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庄老头给你的,并不是富可敌国的财富,而是大梁军队的命脉。”陈令叹息一声,忍不住将席香揽入怀中抱紧,在她耳边低语:“我原本想着你身为一军将首,守着桂州疆域,已够辛苦了,实在不忍你背负更多。”
  但这既然是庄老头的决定,皇上也同意了,落到席香肩上的责任已不是说推就能推的了。
  晚风习习而过,拂落席香鬓边一缕发丝,陈令捻起那缕发丝,替她别到耳后,“你的鱼符,汴梁的工匠还未制出,暂且先用着庄老头的。以后若是起了战事,军中粮草供应不足,就持符到永安堂抽调。有我在的一日,就绝不会让你像庄老头那样,饿着肚子上战场。”
  陈令放开她,眼中带笑,“天晚了,你该回去了。”
  席香唇角动了动,陈令似是看出她要说什么,往身后某处僻静地方招了招手,“不用担心我,招财在后头侯着我呢。”
  招财见自家主子招手,便扬鞭驾车过来。
  陈令站在马车旁,催席香:“回去吧。”
  夜色渐浓,席香进家门前,又回头望了一眼。陈令依旧立于马车旁,整个人融在夜色之中,只隐约可见一抹颀长身影,宛如松柏般在晚风里矗立不动。
  等席香进了家门,陈令方转身上马车,在哒哒马蹄声中驶向更深的夜色之中。
  次日一早,陈令到席香家中辞行。尽管他来得早,但可惜的是没见到席香。席香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出门去军营操练了。
  杨清韵送他走时,想起席香收在大氅里的那几本春宫册,以及穆瑛等女兵凑在一起说笑时,提到以后要掳几个貌美小儿郎回家养的戏言,觉得女儿也有此心思,便道:“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看着香儿,不会让她掳貌美儿郎回家来的。”
  陈令听了一呆,直到上了马车,在回汴梁的路上,他耳边仍荡着杨清韵那句“掳貌美儿郎回家”,吵得他脑中嗡嗡响,理智与冷静一并丢失,他撩起车帘,朝招财喊道:“调头调头,咱们回去,先把亲事定了再走!”
  第093章
  但最终陈令还是没有把亲事定下。
  他折回桂州,马车却被拦在城门前不许进了。
  原因是在他走后的一个时辰,正如杨清韵所担忧的那样,忍不下爱子被重伤宠妾被拐走的西戎王,亲自带兵出征了。
  如今,西戎王所带的军队,乌泱泱的三十万兵马,已至桂州城外外三十里处了。
  如今桂州戒备森严,只许百姓出,不许进了。
  饶是陈令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城门的守卫军也不松动半分,甚至把他驱逐到一旁,不许他再靠进城门口了,以防他趁乱混进城里。
  好在陈令终究不是那等冲动行事的人,确定见进城无望后,便冷静下来让招财驾车到雍州,去找他二哥陈珞。
  陈珞已知西戎王带兵来犯的消息,刚写完急报正想命人送往汴梁,见了陈令二话不说便将急报塞他手里,不等他说一句话便将人往外推:“去,赶紧去,送回汴梁去咱爹手里。”
  送急报回汴梁,一路上都需要各地驿站出具文书,多少都会耽搁些功夫,不如让陈令直接送回去,能省了不少功夫。
  于是陈令连杯茶都没喝上,就被赶出了雍州,一路马不停蹄赶回了汴梁。
  汴梁还没收到桂州兵起的消息,朝中局势还在因前些日子寿安伯府那几个嬷嬷在街头伤人致死并且冲撞了公主一事而争论不休。
  这事儿往小了说,其实就是几个仆妇仗势欺人,按罪论处就能过去了。往大了讲,最多再额外训斥一番管家不严的寿安伯府就行了。
  而皇帝和赵歆原也是没想闹得这么僵,按兄妹两人先前商量好的,借此就下道训斥的旨意给寿安伯府,能做到杀鸡儆猴警告汴梁权贵们就够了。毕竟真要下手整治那些仗势欺人的权贵们,此事远远还不够分量。
  但高夫人偏要掺一脚进来,把这事告到太后跟前,想让寿安伯府撇开干系。
  太后向来不问朝事,也不知高夫人是如何的巧言令色,竟使太后插手过问。席香离开那日,皇帝与赵歆被太后叫到她宫里,太后话里话外都是替寿安伯说情的意思,还有一旁的高夫人附和。当着外人的面,兄妹俩纵使心中不乐意,还是给太后面子,松口答应不再追究。
  吃了一盏茶,兄妹俩就坐不住从太后宫中离开了。回了自己宫中,赵歆越想心头郁气越重,她既被尊为金枝玉叶的公主,没道理她想做件事还要看一个臣下的意思。
  当天夜里,宫中就传出了公主受惊噩梦不止高烧不醒的消息来。
  皇帝心疼妹妹,在赵歆宫中偏殿守了一夜,临到上早朝时,一夜未睡的皇帝顶着一张面色苍白的脸去了。下了朝,就倒在了龙座上,吓得群臣都炸了锅。
  好在太医号过脉,只说皇上是夜里受了凉所致,静养几日便好。
  朝政大事上都有镇远侯等辅政大臣出谋划策,皇帝这把龙椅向来是坐得舒舒服服,而生活上,有太后精心挑选的宫人跟在皇帝身边伺候,从头到脚都周到无比,他每日都吃好睡好精神得像头小牛犊子,怎么会突然就在夜里受了凉?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镇远侯与一众大臣们都满腹狐疑,便去找皇帝身边的侍卫问。
  可巧问的人是十五。十五这人,虽是皇帝侍卫队里最年轻的那一个,但却很得皇帝看重,从他嘴上说出来的话,基本就是皇帝的意思了。
  十五道:“昨儿从太后宫中出来,公主便有些心情不愉,和皇上吵了几句嘴,到了晚上公主做了噩梦高烧不止,皇上担忧,便在偏殿里和太医们候了一宿,想是如此才受的凉。”
  众大臣们都是人精,十五这一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够明白了。
  可公主噩梦高烧,有太医在,有皇帝哪门子的事儿?纵使他再关心公主,也不至于到公主宫中守了一晚上这份上。
  一个受了惊吓高烧,一个一宿未睡说病倒就病倒,这兄妹俩人明显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心细如镇远侯及其他几位辅政大臣则互相对视一眼,着人去宫卫处走了一遍,很快就知道了高夫人进宫拜见过太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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