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入目的都是一水年轻的小伙子,偶尔也有几个三四十岁年长些的爷们,但毕竟不多,想来大周的女子在御夫方面,还是有些门道的。沈清薇前世是皇帝的老婆,别说御夫了,见一面都难。
众人进了春风楼,便有带着几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往这边来。见是眼生的客人,脸上带着几分殷勤的笑意迎了上来,才没近身,那边林渊便甩了甩手道:“这儿不用伺候了,你们去别处吧。”
林渊身材高挑,脸上棱角分明,不笑的时候让人觉得有几分冷冽,那见闻,便只乖乖的退到了一旁,只喊了一个小厮,领着他们上楼。
二楼的雅间也早已经人满为患,索性林渊早有准备,进去的时候房里茗茶酒水,一应俱全。便是生在京城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谢玉和沈伯韬,也忍不住感叹了几分,这林渊从江南繁华之都过来,果然比起他们京城的子弟,更懂得享乐。
“这二楼雅间的席位,从年前就开始预定了,若不是父亲托我替他从南边来的朋友订一间,我自己也想不到,索性就多留了一间,想着带你们一起来见见世面,等你们将来一个个嫁了人,这些事情就越发瞧不见了。”林渊虽然年纪和沈伯韬差不多,但从小走南闯北的,说起话来还有几分家长的样子。
沈伯韬只笑着道:“这些世面,她们见不见也不打紧,原本跟她们也都是无关的。”
谢玉和沈伯韬一样,都是世家子弟,自然认为来这种地方是不好的,便也跟着点头道是。林渊听了,便笑着道:“亏你们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岂能还有这样的想法,这世上男子和女子本就应该平等才对,人生在世,若是有机会,自当好好的寻乐子,不能我们在外头玩的开心了,让她们留在家中无聊。”
沈清萱和谢枚听了这话,只一个劲的点头,就连沈清薇也对林渊刮目相看了几分。
一时间楼里的灯光忽然黯淡了下来,周围嗡嗡的说话声也轻了,林渊推开窗户,瞧见下面舞台上已经搭起了帷幕,后面是女子影影绰绰的身姿。
说起来充当官妓的女子,并不是都是生来身份低下的,也有像张婉玉那种,原先是官宦人家,因为家中获罪,所以被没入教坊的。当然,这样的女子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确实不易,前世的张婉玉就因受不得这些屈辱,在教坊司没过几日,就香消玉殒了。
沈清薇想起张婉玉,心情又沉重了几分,要把她从教坊司弄出去并不容易。如今张家已经定案,张婉玉想从这里出去,除非是有人为她法外求情,能得到皇帝的特赦,不然的话,张婉玉也只能一辈子陷在这里。
不过只要张婉玉还能好好的活着,这一切便都有可能。
这时候舞台上响起了清脆的云板音,笑容可掬的从帷幕中走出来,大声道:“承蒙诸位客官赏脸,来春风楼一聚,今夜一定让楼里的姑娘好好表现,众位客官不醉无归……”
谢玉喝着酒,听那这么说,只笑着道:“说的还挺有意思的。”
那些客人进来就是为了消遣的,此时早已经没有了耐性,只一个劲道:“废话少啰嗦,请姑娘们出来。”
沈清薇听了这话,只略觉刺耳,往楼下瞟了一眼,见说话最大声的那个,正是卢家大少爷卢逸晨。前几日皇上已经下了旨意,召卢倩雪进宫,封为卢贵嫔。卢家虽然暗地里有些失落,可表面上看还是满心欢喜的。今儿卢逸晨一马当前的坐在楼下最靠舞台的那个位置,当真还有几分国舅爷的样子。
越发这种小人,就越发喜欢作怪。沈清薇只扭过头,却瞧见有一袭浅紫色的身影,站在那高台之上帷幕之后,正冷冷的盯着座位下方的卢逸晨。沈清薇顿时心口漏跳了两拍,只忍不住起身,悄悄的从门缝中溜了出去。
春风楼大厅的舞台后面,是一溜烟开阔的后台,只用木板隔成一间间的小梳妆阁,楼里表演的姑娘就在这边换衣服。沈清薇从二楼下去,顺着人群中的窄道,一路走到那帷幕后面的台下,抬起头轻轻的喊了一声:“婉玉。”
张婉玉低下头,瞧见沈清薇正抬头看着自己,一张涂脂抹粉的脸顿时落下了泪来,从身边的小楼梯上走下来,将沈清薇拉到了后台。
“你怎么来了?这地方也是你这样的人能来的吗?”张婉玉既感激又心疼,握着沈清薇的手,两人躲到房中说起了话来。
“我跟家里人一起来的,表哥说你已经进了教坊司,我便寻思着,也许今天还能见你一面。”
张婉玉闻言,只低下头去,淡淡道:“你们劝我的话我都听着,只是我心里不服,若是我要死了,也一定要找一个垫背的。”
沈清薇忽然想起方才张婉玉看着卢逸晨那眼神,只惊讶道:“婉玉,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像卢逸晨这种人,死不足惜,要是为了他还搭上你的一条性命,可就不值当了。”
张婉玉的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握着沈清薇的指节也发抖起来,只开口道:“我横竖也是要死的,我苟且活着,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一天,薇薇你若是我的朋友,别拦着我。”
沈清薇只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也是劝不住张婉玉的,可一旦她上了台,做出了什么过激的行为,以她如今一个官妓的身份,去谋害朝廷一品大员的长孙,这罪名担下来,以后哪里还能有她的活路呢!
外头琴声悠扬,张婉玉脸上带着几分涩笑,只淡淡道:“薇薇,如今我要去了,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要强了一些,其实有时候睁一眼闭一眼的活着,反倒最开开心心的。”
这道理沈清薇如何不懂,她重活一世,原先那些爱端着的事情早就放下了,如今不过就想着简简单单活着,可谁知这事上的事情,往往是天随人愿的少,事与愿违的多。
“你既然知道要睁一眼闭一眼的活着,那麻烦你今天就稍微闭闭眼,不要去想这些事情,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发誓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出去!”沈清薇说到这里,已是带着几分焦急了。
张婉玉脸上却还是一片垂死的神色,正还想开口,就听屏风后面有人扯着嗓子道:“婉玉,下一个到你了,别磨磨蹭蹭的。”
张婉玉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推开沈清薇的手,沈清薇只紧紧握住了不让她走。两人各不相让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道:“三表妹,原来你在这儿。”
沈清薇一个分神,张婉玉便从她手中逃了出去,沈清薇只急忙道:“渊表哥,帮我拦住她。”
林渊是学武的,身手自然了得,只是这时候没有趁手的工具,一时情急便在沈清薇的头上摸了一把,见沈清薇头上戴着的一支青玉簪子给扔了出去,那簪子本就有一些分量,带着力气打出去,正好撞在张婉玉颈后两寸的地方。只见她原本往前的身子忽然就停了下来,身子只软绵绵的倒下。
林渊一步上前,将张婉玉抱在怀中,沈清薇见状,只扶额道:“渊表哥,我只让你拦住她,没有让你打晕她。”
林渊顿时有几分无奈,正想伸手把张婉玉弄醒,外头又传来的喊声,沈清薇只急忙应了一声道:“马……马上就去。”
这时候沈清薇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林渊将张婉玉放在一旁,见沈清薇解开了外衣,顿时脸颊一红,开口道:“三表妹,你……你做什么?”
“来不及了,我带着面纱,帮婉玉舞一场,不然一会儿事情闹大了,吃苦的又是婉玉。”沈清薇说着,已经伸手开始脱张婉玉身上的衣服,只扭头对林渊道:“渊表哥,一会儿你帮我守着婉玉,不要让人进来这里。”
林渊只木讷的点了点头,烛影下女子玲珑的身段映在墙上,只略略瞥过一眼,就让人有几分心旌荡漾。
沈清薇才换好衣服,门外又响起了催促的声音,沈清薇只急忙拿了挂在墙上的面纱,匆匆蒙住了脸颊,推门出去。
索性沈清薇和张婉玉两人身段相差无几,如今蒙着面纱,越发就难分辨出两人的不同。见沈清薇出来,只笑着迎上来道:“婉玉,今儿是你头一次上场,可别让客人们等急了。”
沈清薇冷冷的瞥了一眼,那素来知道这些落难贵女的脾气,从小也是锦衣玉食将养长大的,如今虽然落了难,难免还有几分小姐习性,因而也并没有生气,反倒收敛了一些,只陪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反正这里头的道理,将来你自己也能想明白。”
第129章 元宵(3)
这春风楼的舞台,和琅嬛书院中每年金秋盛会上搭建的舞台又有不同。金秋盛会上的舞台,台下的观众和舞台距离了两丈远。大家都是远远的赏,哪有像在这春风楼中,台下的人一伸手,几乎就能摸到台上人的脚踝。
沈清薇握着拳头走到帷幕的后面,就听见一旁的乐师起了一个调子,是《汉宫秋月》的调子。这舞蹈当年张婉玉还在琅嬛书院的时候,曾经和沈清薇她们一起排练过,虽然时隔十几年,但沈清薇依旧还有些记忆。
帷幕渐渐拉开,丝竹声阵阵响起,沈清薇水袖一番,柔媚的身段已经舞出了一段玲珑。台下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二楼雅间里面,半掩的窗户里头,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举起酒杯,笑着对一旁躬然肃坐的男子道:“皇侄,你就是跟你父亲一样,平常太过严肃了一些,这男人要当的逍遥自在才快活,你瞧瞧,这春风楼里姑娘的身段不错吧?太祖皇帝设立教坊司,就是为了让这些官员们也有个去处,人要玩的痛快了,那才有心思办正事儿,你说对不对?”
李煦瞧了一眼微醺的皇帝,眉梢稍稍闪动了一下,他马不停蹄的赶在正月十四回来,为的就是想元宵节的时候给沈清薇一个惊喜,可偏巧这位爱玩的皇帝,非要拉着他来这春风楼看什么表演。好在方才他心细,似乎瞧见了沈清薇的身影,只是这会儿皇帝在边上,他自然脱不开身去,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清薇跟着她……表哥走了。
李煦端着杯中的酒,略略抿了一口,蹙眉瞧着楼下舞台上人的舞步。这身段、这姿态,分明就透着几分熟悉的气氛,还有那面纱后顾盼神飞的眼神,分明就是……
李煦一滞,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只起身朝着皇帝拱了拱手道:“皇叔,容侄儿出个小恭,去去就来。”
皇帝正看在兴头上,醉醺醺的点着头,喝着小酒,随手道:“去吧去吧,只是早些回来,再看两个表演,朕也要回宫了,免得你皇婶心里难受。”
李煦后面几句话都没听到,人已经到了门外,从二楼的楼梯上匆匆下去,瞥了一眼四周的人,见卢逸晨正坐在舞台中央最靠前的位置,又怕被他认出来,只好偷偷的躲到后台边上的帷幔后面,等着沈清薇舞完这一曲。
此时厅中灯光昏暗,舞台周围只有几盏摇曳的宫灯,沈清薇刚上去的时候还有几分紧张,这时候进入了状态,渐渐就平静了下来,耳中只有丝竹声一入耳,随着音律回想起十几年前的舞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