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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刺探

  明明就录取了,到职当天,林泽安却被叫到小房间盘问。
  「最近内部出了点问题,所以临时增设第三道面试。」
  办公桌后,资深狱警翻阅厚厚一叠纸本资料,时不时盯向多面电脑萤幕,多方比对,仔细查核每一位新血的来歷。
  林泽安乖乖坐在椅子上,透过隐蔽式变声器,发出男性的声音:「这里关了大量罪犯,严格一点也好。」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嘴巴说太好,资深狱警脸上却不是那么回事,连假笑一下都懒,他一脸厌世,声线死平:「知道狱中最近出了什么状况?」
  「呃,好像有别机构的特勤潜进来搜查?」林泽安故作不知情。
  「怎么会知道?」
  「媒体都有报啊。」林泽安皱眉。
  这是刺探,他在观察我的反应。泽安心想。
  「说得也是,媒体都有报,不知道才奇怪。」资深狱警喝了口浓茶,喝茶提神:「那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是?」
  「您是指哪部分?」
  「费洛斯未经本狱许可,私自派人进来蒐证一事。」资深狱警眼袋超深,似乎很长一段时间没好好休息。
  这题真难答。
  说自己不认同费洛斯,无法接受外部机构私自调查,直接这样说感觉太过刻意,反而给人「极力撇清关係」的感觉。
  认同费洛斯的答案更不可能⋯⋯
  不过三秒,林泽安选择遵循他的人设,好好扮演「单纯来混口饭吃之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他面露疑惑:「这、这题的答案会影响我是否录取吗?」
  「不影响,单纯想听听你的看法。」资深狱警托着下巴,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资深狱警看似毫不在意,实则满怀戒心。作为特勤的林泽安读得出空气。
  「坦白说我没什么想法,感觉是窗口之间没妥善沟通?」林泽安表现的状况外:「一般不是外部机构申请,狱方都会协助调查?」
  资深狱警难忍一笑,他认为面前的新人完全是误入丛林的小白兔,显然不清楚各大组织的派系渊源。
  资深狱警话锋一转:「为什么想来海尔安德工作?」
  「薪水跟福利都不错,感觉蛮稳定的。」
  「可是这里关着一堆怪物,正常人不会想到这来吧?」资深狱警身躯后倾,他后脑贴向椅背,稍歇一会儿。
  很好,他松懈了。
  林泽安一边解读对方的肢体语言:「我有看你们的招募网站,说现在都是用智慧机器巡逻,感觉不会太危险。」
  资深狱警又笑了,他太久没见到天真无邪的笨蛋:「这里还不够危险?既然你有看新闻,应该有看到囚犯的骨骸从垃圾堆里被挖出来吧?」
  「我其实不太清楚,每间新闻报得不太一样⋯⋯」林泽安假装哽咽:「那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资深狱警微笑,他笑得疲倦,笑得憔悴。
  笑得略带同情,笑得身不由己。
  资深狱警问:「你确定要这份工作?」
  林泽安愣了下才猛点头,菜鸟初入职场演得相当到位。
  资深狱警又问:「就没想过我们为什么招人?」
  「呃,因为你们缺人?」
  新人回了句干话,资深狱警本想吐槽,他却突然抹了把脸,硬是盖住眼中残存的人性光辉。
  资深狱警强逼自己回神,在无力的掌心下滑后,他再次褪回那张麻木死板的面容:「是啊,因为我们缺人。」
  之所以开出那么多职缺,是因为死了一堆同事。
  有的同事被视为内鬼,上头寧可错杀也不错放。
  有的同事被真正的内鬼干掉了,搞得现在人力严重不足。
  资深狱警差点说溜嘴,他差点道出实情的剎那,那瞬间,他拋开了立场,挣脱了强权的束缚,重拾正义,但也就那几秒而已。
  这点林泽安也看得出来,见资深狱警极力麻痺自己,泽安心里有些不捨。
  对于情绪变化的高敏感和同理心,戒护官的通病。
  ***
  泽安被分配到的巡逻区是地灭星、破天星和堕王星,也就是十到十二号星。
  地灭星,十号星。
  巡逻时,泽安和资深狱警以牢房为桥樑,于各个区域巡视,他们在一长排的牢房上行走,所行径的地面正是牢房的天花板,这些天花板经特殊镀膜,令牢房内的囚犯无法看见外部。
  在囚犯的视野里,他们仅能见到枯燥暗沉的六面灰墙,而步行于上方的狱警,则能透过特殊镀膜,俯视脚下牢房中的囚犯,适时查看囚犯是否有反常的举止。
  喔对,那位资深狱警叫罗铭,他总板着无趣的脸孔,看起来永远没睡饱,今年是罗铭在海尔安德任职的第十年。
  老规矩,前辈带后辈,一老对一菜,是监督也是监视。
  「如你所见,十至十二号星最不需要人为巡视,这里的囚犯没有放风时间,只有少数未被判终身监禁的病患服刑完才能离开,其馀的都得活活关到死。」罗铭领着泽安,两人走没几步就会听到鏗鏘沉重的步伐,高大扛枪的武装机械在这随处可见:「在海尔安德,资歷最浅的狱警会负责十、十一和十二号星,毕竟这里大多事务都是机器人在处理,新人要干的事不多。」
  「反而低阶星有放风时段,囚犯们相互接触更可能发生衝突。」泽安理解的很快。
  「没错,十至十二号星都是单人房,一至九号星有单人房也有多人房,你懂的,把人放在一块必然有摩擦,什么放风时打群架,多人房的霸凌,那些事不可能让新人应付。」罗铭说道。
  泽安俯瞰脚下,只见下方牢房的墙面探出一条机械手臂,身处深渊的病患从机械手中接过几枚胶囊,附赠一杯水,那就是他们的三餐。
  几枚药丸整合早中晚,一天就这么一顿。
  「那些胶囊包含活下去必须的营养,以及高浓度的变异细胞抑制剂。」罗铭将手环上的晶片朝向地面,让牢房的天花板扫描,进行巡逻签到:「牢房的天花板、地板和四面墙,共计六个平面都经过设计,录音监听是基本,每个平面还会释出侦测波感应囚犯的心跳、体温、情绪波动及体内变异细胞的活跃度,甚至针对所囚禁的病患置入对抗其病症的戒备系统,例如囚犯具有冰系症状,只要他企图越狱,他就会被戒备系统放火烤熟。」
  「每间牢房都是针对相对应的病症客製化,算是剋星级的牢笼。」泽安接话。
  「没错,我就见过纯力量型的S级病患企图靠蛮力逃狱,最后被强化的牢房活活压碎,破万吨的六面挤压直接把他榨成肉汁,清扫花了我们不少时间。」那血肉模糊的画面,罗铭永生难忘。
  泽安瞥了眼擦肩而过的智慧机械、红牌纠察员以及其他狱警同事:「就算突破牢房,外头还有更多守卫。」
  「加上十二星飘浮于高空,下方是茫茫大海,哪怕逃出牢房,杀光守卫也离不开这,至今为止没有任何囚犯越狱成功。」罗铭语气悠哉,今天又是平静的一天:「多亏创世动力,他们的科技让我们狱方轻松不少。」
  「前辈所言极是。」泽安随口附和,口是心非。
  即便泽安打心底不认同诺罗恩家族,但当个乖顺的后辈赞同学长,是提升友好度的不二法门。
  积极拍马屁太过諂媚,时常会换来反效果。
  倒不如当个安分守己的小跟班,不惹事,不过问,被动一点反而能赢得保守者的信任。
  要说世上最会套近乎的职业,大概就是戒护官。
  性格压抑不爱讲话的病患,擅长撒谎打发戒护官的病患,面对各式各样的患者,作为戒护官得擅长读心。
  这个读心指的并非异能,而是解读对方的眼神和肢体动作,戒护官必须不受话语左右去解读他人的思绪。
  如何判断对方的性格?得出性格后,又该如何与这样的人建立信赖?这部分泽安自有一套。
  这时,泽安与罗铭恰好路过一间牢房。
  那间牢房上头聚集着五六人,一帮人就站在那俯视下方的囚犯,彷彿在逛动物园,又或在逛百货公司、物色橱窗里的商品,他们看完一间又换下一间,讲话还故意压低音量,窃窃私语,行径可疑却没人阻止。
  两名狱警,两名军人,另外两名男子身穿成套的灰衬衫配工作裤,六人中有四人明显不是狱方人马,看就知道是外部人士。
  该开口问吗?
  虽然高机率不会得到答案,但正常新人这时多半会开口。
  掠过那群人后,泽安便问:「怎么那么多人围在那?」
  此话刚脱口,泽安的视角已来到那群人的背面,眼尖的他直见两个标志。
  灰色衬衫的背部印有X字母撑起地球图示,意旨「用X能源主宰世界」——代表创世动力。
  军服背面印有原子运行的轨跡,轨跡将六芒星包覆其中,六芒星的中央刻有X字母——代表原子星。
  为何原子星的军人和创世动力的工程师会出现在这?他们到这来干什么?
  泽安尽可能放松顏面神经,他竭尽所能压抑心中不好的预感⋯⋯
  面对新人提问,罗铭仍维持一贯的一号表情:「没什么,创世动力派人来品管,看是否有设备毁损,海尔安德的设施是由他们设计,他们会定期来监狱检查,确保牢房的品质,顺道看看有没有故障的机器人。」
  听起来很合理,但也只是听起来。
  如果只是定期来品管设备,何须带上原子星的军人?讲话音量也不必像蚂蚁互咬耳朵吧?
  聪明的泽安深知不能追问,依照人设,他必须是个呆瓜:「原来如此,辛苦那些工程师了。」
  「没什么好辛苦,机器人不会收贿,但仍有被骇入或故障的风险,创世动力本就该对自己的產品负责,设备要出包,害高评级囚犯逃出来闹事,最后要背锅的也是他们。」罗铭冷道,逢通往下个巡逻区的岔路,他便停下脚步:「剩下的区域交给你,我得去忙别的事。」
  「好的。」泽安点头。
  未料罗铭倏忽瞇起两眼:「不好奇我去忙什么?」
  「这⋯⋯我该问吗?」泽安顿时一愣,他迅速在脑中确认自己有无破绽,嗯,没有。
  这肯定又是测试。
  本以为又被敌人刺探,意外的,罗铭竟伸手轻拍泽安的肩:「这就对了,别人没主动提,你就别问,这样不论发生什么鸟事,你都能置身事外,切记保持下去。」
  糟糕,他在关心我。
  泽安被内心的门槛绊倒,他难以接受敌阵之中有好人。
  「我逐字看过你的自传和资料,父母离异,母亲年纪也大了,只要能置身事外,不淌混水,狱警这份工作也能干到退休,绝对能让你母亲安心养老。」罗铭按住泽安的警帽搓了搓,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花心思过目的那些文件全是桑瞎掰的故事:「剩下的就交给大人应付,只要我还在这单位,你就是负责十号星,每天对地板打卡签到就好,加油了小伙子。」
  「⋯⋯谢谢前辈。」羽雯差点没遮住眼底的错愕。
  更糟糕了,被这名老鸟过度保护,如此一来什么人也接触不到,没机会接触阴暗,这将有碍情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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