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沈氏和乔氏这才讪讪地闭了嘴。
萧景田和麦穗一声不吭地吃着饭,谁也没吱声。
后晌。
萧宗海和萧景田从地里回来后,便去了里长黄有财家商量荒地的事情。
黄有财家住在村东头,他和两个儿子也是渔民,院子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渔网和网线,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父子俩连屋都没有进,萧景田就站在院门外的石头上跟他说明了来意。
“你们说的那片荒地原本是王大善人家的祭田,原来也是一大片良田,后来王大善人不知道听谁说祭田里种元宝树可保家财昌盛,便带着人种了一大片元宝树,可惜那年接二连三地下雨,还爆发了山洪,那些元宝树都涝死了,再后来,那地种什么也种不成了。”黄有财穿着一双破草鞋,站在大门口朝萧宗海比划道,“四哥还记得这事吧!那年景田前脚刚走,后脚就发了山洪,村子的鸡鸭猪羊都被冲走了,你当时刚好在山上砸山核桃,险些被洪水卷走了。”
说着,又拍了拍萧景田的肩膀,大刺刺地说道,“景田呀,你差点就见不到你爹了。”
“我爹是吉人自有天相。”萧景田勉强一笑。
他走了十年,也就是说那地也荒芜了十年了。
第12章 租了块荒地
王大善人以前也是鱼嘴村的,后来发达了,去了镇上定居。
村里的老宅祖坟土地什么的,都交给黄有财打理。
黄有财是王大善人绕了好几个绕的远亲。
“都是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萧宗海皱了皱眉,脸上的皱纹动了动,又道,“就是不知道王大善人愿意不愿意让我们把那块荒地修整一下种上麦子。”
“愿意,当然愿意。”黄有财拍着大腿,唾沫横飞地说道,“四哥,王大善人那片地荒着也是荒着,有人替他打理,高兴还来不及呢!”
“里长,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立个字据吧!”萧景田沉思片刻,面无表情道,“我们就按村里租地的规矩来,一租五年,每年给王大善人每亩地抽上两成的租子。”
“成成,就这么定了。”黄有财连连点头,咧嘴笑道,“待会儿我去镇上跟王大善人说一声,等回来后,就去你家找你立字据。”
他知道许知县很看重萧景田。
许知县知道萧景田在外闯荡多年,早就有意让萧景田去衙门里当差,虽然萧景田在外的名声不好,但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反而觉得萧景田正好可以威慑一下当地的小混混之类的。
故而此举也颇有招安纳贤的意思。
萧景田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说他想在家里种地养老。。
但许知县并没有死心,再三嘱咐他,要多关照萧景田。
如今萧景田求上门来要租地,他很乐意帮忙。
回来的路上,萧宗海埋怨道:“景田,人家租地是租良田,哪有租荒地的,先不说有没有收成,光是修整那片土地就得搭上咱们好几个月的工夫,可你倒好,竟然主动提出给他们两成的租子,这样的地,哪里值两成的租子?”
他觉得给一成租子都多了。
怎么得也得免租一年两年的,才对得起他们翻地修整的工夫。
“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就算是荒地,也没有白种的道理。”萧景田正色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日后少些麻烦而已。”
人性是什么样子的,他比谁都清楚。
见他这么说,萧宗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默认。
直到黄有财来萧家立字据,萧福田和萧贵田才知道萧景田租荒地的事情,两人纷纷表示不同意,他们觉得萧景田并不是个精明的人,精明人谁租荒地?
“老三,你外出多年不知道内情,那片荒地根本种不成庄稼,若是能种,哪能荒到现在?”萧福田不悦道,“村里有的是能干的庄稼把式,他们也不是没试过,是真的不行,村里人都说那地是让那些元宝树的油性给糟蹋了,要想种庄稼,除非把土都换了,你想想十亩地,若是换土,该多麻烦呐!”
重要的是,就算换了土,也未必能成。
“到时候种不成庄稼,还得贴两成的租子。”萧贵田附和道,“老三,你可得好好想想,咱们这个家可经不起这个折腾。”
沈氏和乔氏也跟着撇嘴,但没有吱声。
她们不太敢招惹这个小叔子。
“你们放心,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一个人担着。”萧景田面无表情地拿起字据,大踏步地回了屋。
“说是一个人担着,到时候还不是咱们减衣缩食地跟着遭罪。”见萧景田回了屋,乔氏这才敢开口说话,她看了看自家男人,小声嘀咕道,“自从老三回来,这个家的日子真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萧宗海和孟氏沉默不语。
他们也劝过,但劝不住。
麦穗见大家都在数落萧景田,自然也不好说什么,悄无声息地下炕回了屋。
“爹娘,难道你们就由着老三胡闹吗?”触到乔氏的目光,萧贵田会意,愈加气恼道,“若是租几亩良田,打点粮食,贴补点家用也就罢了,可是如今老三鬼迷心窍了要租荒地,我真是想不通,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老三说他有办法把那块荒地变成良田,亏不了。”萧宗海虽然这样说,但终究有些底气不足,反正他觉得不太可能。
“他在外面这么多年,哪里会侍弄庄稼?”萧福田黑着脸说道,“这刚回来,啥事都不知道,就这样瞎折腾,别人的话也听不进去,一家人心不齐还能行?”
“就是啊,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应下人家两成的租子,若是来年光景不好,再遇上个旱了灾的,岂不是自讨苦吃,王大善人哪里是个吃素的,到时候少他一颗粮食,信不信他就能把咱们家房子拆了。”沈氏冷笑道,“再说了,我们老大老二常年在海上忙,也顾不上帮他侍弄那块荒地,别到时候说,我们不上心。”
“老三这么做也是为了这个家,他是打算租那块荒地种麦子,早点把白面凑齐。”孟氏忍不住替萧景田解释道,“咱们村原本地就不多,除了那块荒地,再没有地可种,他也是没有办法。”
“婆婆的意思是老三这么做是为了我们?”乔氏冷哼道,“这要是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是我们逼着老三去租荒地的呢!”
“难道不是吗?”萧芸娘忍无可忍对着乔氏吼道,“若不是你们非逼着爹娘补上那两袋白面的聘礼,我三哥还用着去租荒地种麦子吗?”
“芸娘你怎么说话呢?这一码归一码,你三哥去租荒地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萧贵田见萧芸娘吼自家媳妇,不乐意了,冷着脸说道,“再说此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姑娘家家的,管这么多事干嘛?”
“怎么跟我没关系?”萧芸娘不依不饶说道,“凭什么我一开口你们就训斥我,难道我在家里就没有说话的份了吗?”
“你早晚是别人家的人,掺和娘家的事情干嘛?”萧福田本来心里就有气,如今听萧芸娘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吼道,“你管好自己就行,这些事情不用你管。”
“好了,你们都不要吵了。”萧宗海气得敲了桌子,铁青着脸道,“不就是租了块荒地吗?又不是去杀人放火了,吵吵什么?再说了,不试试怎么知道那地种不成,老三若是没有把握,是不会去冒险的,他比谁知道咱们这个家的难处。”
“爹,我们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嘛!”萧贵田没好气地说道,“如果老三这样胡闹下去,我们是没法跟他处下去了,反正他现在已经成亲了,不如大家分开过,眼不见心不烦。”
他早就想分家了。
这么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怎么累死的都不知道。
“什么叫眼不见心不烦,老三是你们的亲兄弟,有什么事情大家商量着办,不要动不动就提分家。”萧宗海沉声道,“说这话也不怕人家笑话,你们看看村里,好人家哪有分开过的,谁家兄弟不是齐心协力地想把日子过好?”
“可是爹,老三这样胡闹,这日子就是没法过啊!”萧福田气呼呼地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说跟我们商量一下,就这么自己做主了,还不让我们埋怨几句了吗?”
“如果大哥二哥觉得这日子没法过,那咱们就分家。”萧景田突然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道,“我回来住也不是为了给你们添堵的,大家觉得怎么过舒畅,咱们就怎么过,这个家怎么分你们商量,商量好了告诉我就成。”
“分什么家?我还没死呢!”萧宗海敲着炕沿吼道,“就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吵吵要分家,你们也不怕别人笑话,告诉你们,只要只要我不松口,这个家就不能分。”
麦穗站在门口,听见正房隐约传来的吼声,知道他们还在为了萧景田租荒地的事情争吵,耸耸肩,转身回了屋,脱鞋上了炕,铺开被子躺下来,望着幽幽的屋顶想得出神,她觉得萧景田这么做也是为了这个家,家里地少人多,出去租点地种也在情理之中。
婆婆刚才也说,眼下除了那片荒地,并没有多余的土地可以租种。
若那块荒地是块良田,怕是也轮不到萧景田来租吧!
第13章 隔壁牛五
虽然老大老二极力反对萧景田租种那块荒地,但萧景田却不在意,他似乎对这块荒地很有把握。
每天从地里干活回来,他都会跟萧宗海去后山割草,割一种叫野燕麦的山草,野燕麦草的茎叶是火红色的,远远望去,漫山遍野的野燕麦草像是一片燃烧的火海,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
萧景田把收割的野燕麦都运到荒地那边,整整齐齐地码在地头,对此,萧宗海很是不解,蹲在地头,皱着眉头问道:“景田,你说这些野燕麦有用吗?”
“当然是有用的。”萧景田淡淡道,“这地不是不能种庄稼,而是因为之前那些元宝树把这地糟蹋了,元宝树的油性太大,焚烧后那些树油都渗透到了地里,所以这地才种不成庄稼的,要解了这地的油性,非野燕麦草不可。”
他之前见过这样的地,也见识过野燕麦草的功效。
“当初那些元宝树的确是焚烧在这块地里了,只是这荒了整整十年了,岂能是这些野燕麦草所能解决的。”萧宗海随手拿起一小截树枝在地上划着圈圈,叹道,“不如咱们多费点工夫,把上面的这层土去掉,再添些新土过来,这样种下去的庄稼多少还能有点收入。”
其实这些年,村里人不是没有议论过这块地,大家一致认为换土是唯一的办法。
当然,大家也只是说说而已。
可是谁也没有勇气去把地真的租下来试试,若是换了土,又没有什么收成,那可就赔大了。
毕竟大家的日子都不宽裕。
“不用换土。”萧景田淡淡道,“爹,您放心就好,我自有主意。”
萧宗海见萧景田神色从容,只得点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一切依你,爹给你打下手。”
“那就有劳爹了。”萧景田沉声道。
“景田,你跟爹客套啥,怪不习惯的。”萧宗海皱眉道。
萧景田笑笑,没吱声。
父子俩一前一后地回了家。
隔壁牛五正光着膀子唾沫横飞地坐在院子里跟萧福田兄弟俩聊天,见萧宗海和萧景田回来,立刻敛了表情,毕恭毕敬地起身打着招呼:“四叔,三哥,你们回来了。”
萧宗海小名叫四斤。
同辈的人喊他四哥,晚辈则喊四叔,以示亲近。
“牛五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小子又去哪里跑了?”萧宗海看了他一眼,走到井边洗手。
牛五是个孤儿,自小吃百家饭长大,没有爹娘管束,平日里也是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长得虎背熊腰的,天生一副好身板,就是不肯好好干活,地里的草长得比庄稼都高,也不好好出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常常跑得不在家。
据说前些日子跟着龙霸天的船去了趟远门,后晌刚刚回来。
“嘿嘿,去了趟京城,后晌刚回来。”牛五笑道,又瞥了一眼萧景田,问道,“三哥也去过京城吧?京城可是个大地方呢!”
萧景田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回了屋。
牛五有些尴尬,嘿嘿一笑,又讪讪地坐下来。
“牛五,你接着说,你怎么知道那个救你的中年人就是当今皇上?”萧福田正听着入迷,急切地问道,“我听戏文里说,皇上出门都有好多人保护的,他怎么能救了你呢?”
牛五说他在京城被一帮强盗追杀,被一个年轻人所救,而那个人正是当今皇上。
“嗨,你们这就不懂了。”牛五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叫微服私访,就是皇上穿着老百姓的衣裳,悄悄出门,一般人哪能认出来。”
“甭废话,就说你怎么认出他的。”萧贵田正听得津津有味,忙催促道,“他是不是长得跟咱们不一样?”
“你们猜?”牛五索性卖起了关子。
“快说快说,你小子不要吊我们胃口。”萧福田捣了他一拳,佯怒道,“再不说,明天不帮你小子抬船了。”
“我说我说。”牛五眨眨眼睛,压低声音道,“因为我看到他里面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你想,除了皇上,普天之下,谁敢穿龙袍?”
“你小子认识龙袍吗?”萧贵田闻言,顿觉无趣,起身踢了他一脚,笑骂道,“赶紧回去洗洗睡吧!还见到皇上,做梦见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