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原本想着在这种情况下盯人很不礼貌,但看这人大大方方的样子,她也就不再避讳,不动声色的与他对视,想看看他到底要干嘛。
  不得不说,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标准的桃花眼型,眼头尖而深邃,眼尾微微上翘,黑白并不甚分明,莫名有种似醉非醉的慵懒,只是目光太冷了些,仿佛是不含任何感情,淡漠而平静。
  这就是他会戴帽子的原因吧?不想被过多的注意。
  岑肆侧了侧头,眼睁睁看着男人走到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身子忽然往一探,低下头来,轮廓分明的脸颊似乎下一秒就会怼在她脑袋顶上。
  以两个人的身高差来说,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冰凉的水汽似乎沾染在了皮肤上,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余光里看见一条手臂伸过来,从她身边的泳池栏杆上取了一条浴巾下来。
  脚边毛茸茸的,似乎一直有东西蹭来蹭去,她只回头看了一眼,却忽然猛地后退,内心深埋的恐惧升上来,寒冰似的蔓延全身。
  明明只是一只通体漆黑,毛团团似的可爱小猫,却让她整个人微微有些发抖,禁不住双手紧紧抱肩,做出一个防御性的动作来。
  “煤球儿,下楼去。”隐约中,她似乎撞在了后头男人的身上,耳边是他低沉的声音。
  却不想那小猫调皮的很,小耳朵动了动,身子低伏,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哈’声,逮捕猎物似的往前一扑。
  很熟悉的一个动作,熟悉到她的前臂和小腿都开始隐隐作痛,岑肆再也抑制不住,张开嘴就要尖叫。
  回忆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反倒是身子忽然腾空,头重脚轻的被扛在男人坚硬的肩膀上,他的步子很大,已经开始带着她下楼。
  脑袋晕晕乎乎的朝下看了一眼,小黑团子也跟在左右,宝石似的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岑肆心头一紧,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眼前已经是别墅外的景色,青灰色的石阶就在眼前,就像是放个包袱似的,她被人端端正正放在了别墅门前的空地上,大门早就重新关闭。
  肚子那里被硌的生疼,有种想吐的冲动,岑肆闭着眼揉了揉,找了棵树靠着休息了一会儿。
  等到精神好一些了,她这才走出来,去公交站等车。
  坐在摇摇晃晃的末班车上,脑袋抵着玻璃看了会儿外头的街景,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刚刚,是不是被人家扔出门来了?像是扛了个包袱似的。
  第4章 004
  岑肆很怕猫,尤其是黑色的猫。
  这种怕是源自于内心深处,不可控制的怕,像毒素一样蔓延,直至全身,继而侵入梦境。
  躺在宿舍的上铺上,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间阴暗的凉房里。
  这种房子大多是农村人用来储存食材的地方,建在背阴的地方,也没有造窗户,四处黑漆漆一片,即使在夏日里也一样阴冷。
  对于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儿来说,这无疑是一个鬼屋般的地方。
  木板做的门扇从外面被拴上了,只从最底下的门缝里透出一点点的亮光,照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形成一条细细窄窄的亮线。
  女孩儿就守着这条线坐着,小小的身子尽力的蜷在一起,咬紧下唇,一动也不敢动一下。
  不远处,在她的对面的黑暗中,有一双发光的动物眼睛,半月型状,瞳孔是竖着的金黄色。
  那是一只饿到极致,通体漆黑的猫。
  疼,很疼,尖锐的牙齿刺入皮肤,锋利的爪子一下下抓挠在身上,那种疼痛的感觉真实到令人喘不上气来,岑肆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昏暗的宿舍天花板,时间不过是凌晨而已,她精准的作息规律失效了。
  …
  黄芷是在凌晨一点钟睡下的。
  她这人天生大大咧咧,即使现在正是毕业季,所有人都很慌乱的找工作,这姑娘也依旧是不慌不忙。
  除了偶尔发发简历之外,她的日常就是每天躺在宿舍刷剧看书。
  今天也照例是这样,熄灯之后她把窗帘儿拉好,又插着耳机追了整整三集的韩国综艺,这才心满意足的拉好被子。
  夜猫子一般都是这样,白天的时候哈欠连天,一到晚上就精神抖擞,闭着眼在窄小的床铺上翻腾了大半天,黄芷这才迷迷糊糊的做起梦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被耳边的声音吵醒,动静倒也不太大,嘻嘻索索的,像是有人在吃东西。
  抬手扭开小灯,黄芷就把下巴搭在栏杆上,撩开帘子往外看,语气有些惊讶:“岑肆,你饿啦?”
  宿舍中间的小桌上,这会儿正放着一台手机照亮,岑肆穿着睡衣,端端正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在吃一袋子切片面包。
  那面包看起来有点儿干,她也不配水,拿在手上一口一口,很认真的吃,倒像是在完成任务。
  “你怎么了?”黄芷揉了下眼睛,忍不住问道。
  “一会儿要喝酒,吃点儿东西垫垫。”岑肆抬头看看她,神情挺平静,又吃了一大口面包。
  “哦,那是该垫垫,不然胃疼…”黄芷迷迷糊糊的倒回铺上,半晌才反应过来,猛地探出头:“啥?你大半夜喝酒干嘛,酒在哪儿呢?”
  这么说着,真就看见岑肆一弯腰,从储物柜里拿出一瓶写着俄文的洋酒来,慢悠悠放在桌上。
  黄芷简直在怀疑自己的眼睛:“这酒哪来的,你还喝酒啊?”
  “之前给酒店推销的时候剩下的。”岑肆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酒打开了,宿舍里顿时就有了一股子淡淡的酒味,度数应该是挺高。
  她兼职的工作简直数不胜数,黄芷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次遗留下来的酒,只是心里有些担心。
  一起同宿舍四年了,她几乎没有看到过岑肆喝酒,也没有见过她大半夜不睡,自制力这么强的一个人,今天到底怎么了?
  “诶,姐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跟我聊聊呗。”黄芷也是个热心肠,一把掀开帘子,光着脚就爬了下来,也拉了把椅子坐在桌前,悄悄地侧头观察几眼。
  但你要说有什么反常的情绪吧,岑肆还真没有,起码她不曾表现出来,本来就是不爱笑的性格,只是此时更加沉默了些。
  手机的昏暗灯光下,她就那么垂眸坐着,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一会儿才说:“打扰你了吗?抱歉。”
  “没事儿,反正我也醒了,要不我陪你喝两杯?”黄芷把腿盘在椅子上,索性提议。
  岑肆微微摇头:“度数太高,算了吧。”
  黄芷还挺不服气,拿过酒瓶子来闻了闻,眉头就有些皱,讪讪的笑了一下:“我只喝过啤酒,这个…”
  “嗯。”岑肆应了一声,听着身边这姑娘叽叽喳喳,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伸手拿过酒瓶,她仰头喝了一口,两口,三口。
  “哎哎哎,不能这么喝啊!”黄芷惊叫起来。
  好在放下瓶子的时候,岑肆的样子看起来还算正常,只是颊边泛起红色,眼睛也有些发红。
  “没关系的。”她摆摆手,仰头又喝了几口,瓶子里的酒瞬间就下去一小半儿。
  黄芷在旁边看着,干着急却没办法,心里又觉得惊讶,岑肆的酒量这么好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原以为她不会喝酒的。
  热辣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下去,整个胃都仿佛燃烧起来,她喝的速度又很快,按照这个时间来说,很快就会有醉意。
  岑肆低头看了眼时间,起身去卫生间,把剩余的酒全都倒在下水道,而后把马桶盖掀开,弯下腰静静地等待。
  一分钟后,脑袋渐渐昏沉,胃里也开始翻涌起来,有种恶心的感觉,半坐在地上,她低下头开始呕吐。
  过一会儿,又扶着墙站起来,伸手按了冲水键,去洗手台边刷牙漱口,她这才拎着酒瓶子慢慢走出来,瓶子扔在门口的垃圾桶里,抬手扶着窗沿,慢慢爬上铺躺平盖被。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多分钟,除了手机忘在桌上没有关之外,其余的事情她都自己处理好了,完全不用麻烦别人。
  黄芷全程站在旁边,眼睛眨吧了半天,想帮忙却无从插手,这人是真的醉酒了吗?她摇了摇头,怎么也没办法相信。
  醉酒不是可以展露人最真实的状态吗?怎么会有人…仍就是如此的自律。
  想了想,黄芷还是觉得不放心,趴着床沿又往上铺看了一眼,才发现岑肆已经睡着了,仍就是平时那个姿势,她的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胸前,睡颜安静。
  只是眉头有一些微皱,看起来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
  徐旭东当晚是九点钟下班的,之前的事情让他心里有了阴影,这些天就总想着要多陪陪孩子。
  即使让孩子在医院有诸多的不方便,他还是放下面子拜托了值班的护士,请人家稍微照看一下儿子。
  结果没过一会儿,这小子就和护士站的姐姐们熟悉起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哄得人人都说他可爱。
  徐旭东下了手术来接孩子,看到这样的场景倒松了口气,平时陪伴小孩儿的时间太少,这孩子只能一个人在家待着,肯定心里很委屈吧?
  单亲家庭的孩子就是这样,缺乏了一部分该有的亲情,但作为爸爸,徐旭东又无能为力。
  带着孩子在外面吃了饭,父子二人才回到家里。
  徐朗一进门就东张西望:“岑老师今天没来呀?”
  “嗯,她明天去学校接你。”徐旭东一边答应着,一边才想起之前拜托岑肆的事情。
  安顿了儿子回屋些作业,他就拿出手机打电话。
  那头很久才接起来,男人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了?”
  “还发烧吗?身体感觉怎么样。”徐旭东皱着眉问他,对这个朋友也有些无奈:“你能不能早一点接电话?总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吗?”苏行止语气淡淡的,随手将桌上的电脑关闭,赤着脚走下楼来。
  一楼的客厅里,吊顶的水晶灯明晃晃的亮着,空气里隐约有种别的味道,之前不曾在这所房子里出现过。
  欧式花纹的华贵地毯上,黑色的小猫正绕着沙发跑圈,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喵呜声,忽然奋力一跃,成功的到达了沙发的上面,舒舒服服的卧下了。
  “小岑过去了吗?我拜托她给你煮粥,吃一点食物有利于病情恢复。”徐旭东总觉得自己像老妈子一样絮叨。
  “嗯,来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你没为难人家吧?”徐旭东又问,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但还是要确认一下。
  他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好友性子冷淡,就总担心他会得罪人。
  “没有,好好地送出门了。”苏行止挑挑眉,破天荒的解释一次,看了眼沙发上的黑色毛团儿,抬脚走了过去。
  小猫卧正在那儿踩奶呢,奶乎乎的小肉垫儿一下一下的交替踩动,背脊惬意的崩直,发出小小的呼噜声。
  冷不防后颈一紧,被人捏着那里的皮提溜了起来,小猫便有些错愕的张嘴‘哈’了一声。
  看清来人之后,却又怂怂的不敢吱声了,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
  另一只大手托着小猫的后脚,凑近了仔细打量了几眼,苏行止才将它重新放了回去,好看的眉毛挑了挑。
  就这么个小东西,为什么会把人吓成那样?
  “粥怎么样,还合你胃口吧。”手机里,又传来徐旭东的声音。
  这么一想,房子里的那股味道确实是食物的香气,苏行止走到料理台跟前,果然看到了放在那里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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