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看样子也摔得不轻。”姜采青说着吩咐那两个婆子,“你们这样扶着她怕不行,去厅里抬张坐榻来,把她抬去房里躺着,仔细看看。”
雪锦在那边强撑着开口道:“奴婢谢青娘子,谢周姨娘关心,奴婢没大碍的,就是这屁股腰胯哪哪都生疼。”
姜采青心说摔着屁股倒还好,那地方反正肉厚,疼归疼一般不碍事的。婆子很快抬了张丝绒软垫的红木坐榻来,谁知道雪锦刚往上慢慢一坐,就哎呦一声忙又站起来,苦着脸说道:“奴婢坐下更疼得要命,青娘子不用管奴婢,您赶紧先回去歇息,奴婢慢慢走回去就行。”
柳妈妈一拍大腿说:“哎呦,看她这样,八成是摔着腚骨根儿了。”
腚骨根儿,那就是……尾骨?摔伤尾骨可够受的,只希望不要骨折才好。这大半夜的又是年三十,不对,这该算新年初一了,眼下反正也没旁的法子,两个婆子便扶着雪锦,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后头挪。花罗换了一盏灯笼,扶着姜采青跨出门想回后院去。
花罗一脚踩在门槛外石板上,便立刻放开姜采青的手,拿灯笼把脚下仔细照了照,疑惑地说道:“这地上哪来的冰?滑不溜丢的,怪不得雪锦一脚滑倒了。”
众人一听,纷纷举着灯笼、烛台去照,门槛外头那青石地面果然冻了一层冰,不仔细还真注意不到,看样子该是地上泼了水,这寒冬腊月天气,很快就冻上了。这除夕夜间夜色尤其黑,打着灯笼也影影绰绰的,刚才只顾去看雪锦了,要不是花罗心细,姜采青竟没发现。
“混账东西,谁在这里泼水?”周姨娘顿时骂道。
“这大冬天的,滴水成冰,缺心少肺也不会往地上泼水呀。”柳妈妈一旁说道,“怕是哪个蠢货端水走这儿洒了,该打该打,洒了水就该赶紧擦拭干净,这弄得青石板上一层冰,滑不倒人才怪呢。”
“这是谁弄的?”周姨娘冷声喝问,四周屏息凝气也没人吭声,周姨娘便追问道:“有没有谁看见?看见了帮她瞒着的,叫我知道了一并打死她。今晚谁端水经过这里了?”
这一问,丫鬟婆子纷纷表态,有的说“奴婢端的是菜汤没洒出来”,有的说她泡茶的水在屋里小炉子烧的,根本没经过这道门。姜采青瞧着怕是不会有结果,再折腾一会子天都该亮了,便开口道:“银瓶姐姐也别气了,这大过年的,气坏了你可不值当的。天亮再说吧,叫各人往后小心些。”
“哪能不气,险些出了大事!”周姨娘道,“青娘你不用管,你好歹回去睡一会子,再不去歇歇天都该亮了了。我总得查一查,这些子不尽心的奴才,大过年的也敢给我们添堵。”
“周姨娘说的是,青娘子怀着身孕早该累了,就先回去歇会子吧。”魏妈妈在一旁劝道。姜采青一想也是,都在这儿僵着做什么呢,索性就扶着花罗,小心跨过地上那片冰,先回屋去了。
可这么一折腾,她也没了睡意,换了寝衣去床上躺着,脑子里一直在琢磨刚才的事情。总觉着这一出似曾相识啊,许是她宫斗宅斗看的多了,要说这冰是无心洒的水,哪那么巧正好堵着门口?偏厅在前院东侧,不论谁往后院去,自然都会走偏厅后门,恰恰好那片冰就在门槛外头的青石板上,不知道的一脚跨过去,想不摔都难。
而常理来说,姨娘们要回后院,一般都是她走前头的。这招数虽然没多大技术含量,可歹毒管用就行啊,并且看今晚这情形,月黑风高一片冰,作案者估计别指望查出来。
对于她这“身孕”,姜采青之前真没觉着会有什么危机,要说有,也该是她自己装的不好露个馅什么的。这张家后院姨娘虽不少,常规宅斗的要素是有了,可却不该有谁害她,宅斗理由不成立。你想啊,男主人反正都死了,争宠再没必要,姨娘们也都没生养,不用为自己的孩子争地位争家产,不光不该害她,还都指望着这孩子是个男丁,张家能够维持,她们才能有条活路呢。
如此种种,姜采青真想不出那块冰是基于什么理由出现的。难不成偏偏就有人心理变态,拼着被赶走、被发卖,也不想她平安生下孩子?
姜采青百分之九十点五相信,那块冰是有人有心的,剩下那不到百分之十,有没有可能,哪个丫鬟婆子端着水盆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恰好把水洒在门槛外头了?想想偏厅那三十公分高的门槛,她又觉着这可能性还真有。
这倒霉催的!姜采青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自己也说不清骂的谁。
有人轻手轻脚走到外头,轻声问道:“娘子睡下了吗?”姜采青听出是魏妈妈的声音,心说这位也耐不住了。
第22章 祸害(小修)
“老奴寻思,娘子怕是还没睡。”魏妈妈进到里屋,见白瓷莲瓣灯台上还留着一豆灯火,姜采青半靠着枕头坐在床上,正拿着一个紫铜梅花小手炉把玩。
姜采青睡觉时不喜欢留人在屋里守夜,火炭盆没人照管,也就不敢放太多木炭,花罗便每晚给她备好暖脚的汤婆子和手炉。说到汤婆子,姜采青原先读小说,以为跟热水袋差不多,其实竟然是铜的,或圆或方,大多像个小提篮形状,外头一般包着绒布套子,里头装进热水,放在被窝里暖被。在没有空调没有电热毯电暖气的古代,大冬天这东西就格外可爱了。
“魏妈妈呀,坐下说话。”姜采青道。
魏妈妈拿剪子拨了一下灯芯,靠着床沿坐在床边脚踏上,侧身看着姜采青解释道:“老奴把福月抱去睡了,有些不放心,便回来看看娘子。”
“魏妈妈可是想说刚才的事情?”
“娘子七巧玲珑,心里看来都有数。”魏妈妈说道,“老奴才来张家不久,娘子觉着是谁做的?”
您才来不久,可我也才到这古代没几个月呢,还没你资历深!姜采青心里越发郁闷,她摇摇头说道:“打从我来到张家,真没觉着谁对我有敌意。魏妈妈看这件事,会不会真是谁不小心洒了的?”
“能在后院长久伺候,就不该有这样毛糙的,就算不小心洒了水,哪有那么巧的,正正好好洒在一出门口?”魏妈妈微微叹息道,“我来之前,还以为张家这样的小门户能太平些,谁知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只当少不了那阳奉阴违的主儿,想不到竟有人容不得孩子出生。”
姜采青心说您这话说的,几个意思?她心里思忖着怀疑对象,一时就沉默着没说话。
“这事娘子打算如何处置?”魏妈妈耐不住问道,“娘子总不能留一个祸害在身边,她今日没得手,早晚还会出来害人的。”
“如何处置?周姨娘对这后院可算知根知底,她从昨晚折腾到现在,不也没个说法?“姜采青无奈道,“魏妈妈的担忧我当然知道,可我到这张家也不过两个月,表面上,这家里一个个都对我呵护有加,恭恭敬敬的,便是我身边的几个丫鬟婆子,也都才跟了我不久,指不定还是有心人放到我身边的,表面总是好的,个个尽心伺候,可内里是谁的人,是忠是奸,谁又能保证?这家里上下必然有人阳奉阴违不说,便是我要彻查,总还得有几个能用的人吧?如今你我在这张家,能真正信谁?”
“老奴也知道娘子到这张家根基浅,也是为难了。”魏妈妈叹道,“可如今我们总得有个应对,她今日能泼水,明日指不定就敢放火。老奴心里揣摩着,会不会是秋棠那个贱人?她这些日子可没少折腾,分明是个不安生的。”
“秋棠……我你如今就算怀疑她,也没有半点证据。我们如今能发作的,也无非是她可能有私情。”姜采青思忖道,“就算她怀孕是真,我们拿住了自然可以发落她,可这家丑闹出去,叫张家蒙羞不说,反倒落人口实,族里指不定再借机来闹腾一番,族里那些子老厌物正瞅着找不到碴儿呢!便是坐实了她有私情,也总得悄悄发落了她。再说这事情未必就是她做下的,我们这边咬定了她,却反倒叫那人隐身暗处得逞。”
“总之今晚这事,绝不能算了的。”魏妈妈沉声道,“娘子往后还是多小心。三爷交代过老奴,这事可不能有什么岔子,叫他白费一番心思。”
姜采青点头道:“这个我心里当然有数,往后必定小心些。我寻思那人今晚害人不成,反倒摔伤了雪锦,叫周姨娘好一番折腾,必定还有后招的,如今……你我都留意着吧。”
“娘子有数就好。”魏妈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递给姜采青,“老奴特意晚间来,为的把这个给娘子。”
姜采青接过来一看,心里“切”了一声,竟是个薄的小圆枕头,素色棉布缝的,两边缝着两根布带子,没用多想也知道是做什么的了。
“娘子往后可不能再忘了带。”魏妈妈轻声说道,“贴身绑在里头,务必要绑的牢靠些,天这样冷,也不用多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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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哪来的规矩,说是大年初一的饺子一定要早早地吃,没了赖床的福利。姜采青是被花罗叫醒的,她感觉才眯了一小会子,天就亮了,不情不愿睁开眼,起身先把那小枕头绑上了。
寻思今儿大年初一,便挑了件雪青软缎袄子,同色下裳,边穿上扬声叫花罗进来,自己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艾绿绣竹叶兰花的暗花绫褙子。花罗进来先放下手里的提壶,忙过来伺候她穿上褙子,姜采青自己动手把褙子前襟的衣带系好,低头看了看,衣裳穿得多,不留意大约看不到肚子有什么变化。
她洗漱梳头,挑了一对镂金嵌珠梅花钗插上,看看铜镜中素白的脸蛋,便又薄薄擦了些胭脂,披上棠姨娘送来的那件玉色滚毛披风,拿起换了新炭的小手炉,才打着哈欠,慢慢吞吞出门往前院去。年节期间,家里人都去前院偏厅一起吃饭,姜采青进去时,其他人都已经在了,见她进来纷纷起身见礼,说些子新年问候的话。
她才到上首坐好,热腾腾的饺子就端上来了,柳妈妈在身后一样样说给她,这个是羊肉大葱的,那个是猪肉黑木耳的,素馅的也有萝卜粉丝和白菜豆腐两样,周姨娘在一旁叮咛着,一早用了参汤,萝卜粉丝馅的就不要吃了。姜采青拿起筷子,才吃了几个白菜馅的饺子,竟觉着有些饱了。
“青娘子怎吃的不多?您好歹再吃两个。”绫姨娘笑吟吟起身,一手挽住衣袖,一手拿筷子给她碗里又布了两个饺子,姜采青看那饺子圆鼓鼓的,花边也包的格外精致,便夹起一个送进嘴里,小心咬了下去,随即笑着把一个东西吐在小碟子里,是一颗做成如意形状的金锞子。
“青娘子吃到金如意了,新年必定吉祥如意。”绫姨娘笑道。
众人也都纷纷说笑起来,柳妈妈便在旁边撺掇姜采青再吃一个。“还包了好几个小元宝的金锞子呢,金银满屋,您一准能吃出来。”
“不吃了,留着你们慢慢吃,大家新年都金银满屋。你们屋里金银满了,我屋里肯定也满了。”姜采青笑着搁下了筷子,旁边花罗忙递了杯红枣茶给她。果然她一杯红枣茶没喝完,菊姨娘也吃出来一个小金元宝,众人又一番说笑。
“青娘怎吃得这样少?”周姨娘挨在姜采青身边坐的,众人笑闹的间隙关切地问了她一句,“我看你这几日吃饭像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