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她看着床上放置的新衣,忽然就不想去了。这几日朱翊深虽然表面上什么都不说,还是如往常一样,但她觉得他心里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开平卫的主功是他的,他一样是拿性命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凭什么现在李府方府门庭若市,晋王府却冷冷清清的?
  尤其他还不知道遗诏的事情,被自己的长兄如此针对,他肯定会难过的吧?
  可若澄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有的话不能说,而能说的话都不痛不痒。在他的心里,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什么都不懂,也从不跟她说真心话。好几次她说得多了,他就打断她,说她还小,不要掺和那些事。
  她手托着下巴,幽幽地叹了口气。权谋什么的,她是不懂。可她是他的妻子,不想他永远只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爱护的小孩子。
  她前几日去平国公府探望沈如锦和鸿儿,把这些心事告诉堂姐,沈如锦笑着开解她:“你是他一手带大的,如妻如妹,站在他的角度,对你的保护欲自然是过了些。你若真想帮他,也不着急插手那些政事,先试着把府里的事打理好,让他觉得你没那么柔弱,他自然就会慢慢对你打开心扉。紫禁城里面长大的人,各个都不简单,你也不用为他担心。”
  若澄点了点头:“你最近好吗?那个林文怡还有没有欺负你们娘儿俩?大哥和二哥都不放心你,要我经常过来看看。”
  沈如锦低头轻笑:“屈屈一个姨娘,还奈何不了我,你们就别担心了。过几日,世子为我请封了世子夫人,我自然会收拾她。若澄,你的心还是太软了。晋王宠你,府里没有那些莺莺燕燕来气你,是你的福气。有时候心软不是错,但你得立起来,这样谁都不敢欺负你,也不敢轻视晋王府,知道吗?”
  若澄记住沈如锦说的话,忽然又觉得方府的寿宴必须得去。她若是这个时候退缩了,人家会以为她晋王妃是个胆小鼠辈,一点风雨都经不起。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沈若澄,她要堂堂正正告诉所有人,她是晋王妃,他们晋王府不会因为这一点打压就受不住了。
  第87章
  朱正熙的仪仗到了苏府,以太子的身份探视苏濂。苏家满门都出来迎接, 苏濂站在首列, 刚要行礼, 朱正熙连忙说道:“苏大人抱恙,不用多礼。我特意带宫里的太医出来给您看病, 您可好些了?”
  苏濂道:“臣年事已高,都是些老毛病了。一到天凉就会发作, 殿下不用在意。快,里边请。”
  朱正熙点头, 率先往府里走, 一群人都跟在他的后面。
  苏见微呆在房中, 心不在焉地抚琴,青茴跑进来对她说:“姑娘, 太子殿下来了!”
  苏见微装作没听见, 继续抚琴。上回她跟祖父聊完之后,皇后姑母又叫她进宫一趟,告诉她苏家曾经有个旁系的女子,为了追求自己的真爱, 被父亲逐出家门, 又被那所谓的真爱抛弃的故事。姑母还告诉她, 失去了苏家之女的身份, 她在这世间什么都不是, 到时候别说是达成她所愿, 下场还不知道如何。
  苏见微算是明白了自己根本没得选择, 只能乖乖听从家里的安排,因此她才答应嫁进东宫。平心而论,朱正熙也没那么差,甚至长得十分俊美,不逊于朱翊深。而他太文弱了,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自小跟苏奉英的眼光南辕北辙,苏奉英喜欢才华横溢的大才子,而她喜欢征战沙场的将军。她觉得那样的男人扬刀立马,犹如天狼星般耀眼。而纵观本朝能打战的将军,不是年事已高,就是长得粗鄙不堪,只有朱翊深不一样。
  她拨乱了一个弦,索性将凤尾古琴一推,起身走到窗口,望着窗外那几棵快要凋零的桂花树,枝头还残留有余香,马上要冬天了。苏家之女生而不凡,无论顺境逆境,都不会低头认输。喜不喜欢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她只要母仪天下,带给苏家百世不衰的荣宠,那也能流芳后代。
  可明明已经想好了,心里却始终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人生大概总要留点遗憾吧。
  ……
  朱正熙跟着苏濂到了书房,苏濂恭敬地请朱正熙坐下,还亲自端了茶水过去。朱正熙忙起身恭敬地接过:“苏大人身体未愈,不要忙碌了,坐下说话吧。”
  苏濂点头道:“殿下也快请坐。”
  朱正熙也不绕弯子:“今日到府上探望苏大人,除了替父皇表示歉意以外,还想知道苏大人的病情何时能够康复,何时能够上朝?您也知道今年江南粮食欠收,沿海的倭乱未平,开平卫和宁夏中卫又刚经历的大战,国家满目疮痍,您是股肱之臣,不能不管朝政啊。”
  苏濂坐于书桌后面,长久不语,而后缓缓说道:“其实老臣虽有病,但也不到无法上朝的地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老臣实在不忍见先皇打下的基业,像如今这般,毁之殆尽。老臣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先帝?老臣之心,愿殿下能够体察。”
  朱正熙连忙说道:“您是三朝老臣,放眼朝堂,除了您还有谁堪任首辅之位。我知道父皇所为伤了您的心,我也劝谏过他,可他全然不听。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苏濂盯着朱正熙,一字一句道:“昔日蜀主刘备驾崩,叮嘱诸葛孔明,若幼主当辅则辅之,若幼主不才,可取而代之。殿下,孔明乃是外姓之家,不敢做窃国罪人,可您不一样。”
  朱正熙惊愕:“苏大人,怎么连您也……不,我不能这么做!”
  “老臣并非要殿下做选择。只知此生自当报效明君,若无明君可佐,宁愿就此致仕,不再过问朝政。殿下若今日为此事而来,老臣的心意已决,您无需再多言。”
  朱正熙叹了口气,起身道:“那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宫了。”
  朱正熙走了之后,李士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对苏濂道:“苏兄倘若不管朝政,朝堂很快就会乌烟瘴气,那些小人借着向皇上进献丹药的机会,得到提升,忠臣良将哪还有容身之地?你我等人好不容易撑起的局面,将化为乌有啊。”
  苏濂说道:“太子宅心仁厚,但缺少为君的魄力,如果此番不逼一逼他,纵我重回朝堂,难道你所言之事就不会发生?皇上根本听不进你我的劝谏之言了。”
  李士济垂头道:“当初若不是你我一时心软,接纳了皇上,而是坚决拥护晋王登基,凭晋王之能,一定能够威加海内,最多是有些流血牺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国家几乎陷入两难之地。我们怎么能不相信一手栽培的皇位继承人,而畏惧于鲁王的淫威?现在,悔之晚矣啊!”
  “此话你不可再说了。”苏濂摆了摆手说道。
  “苏兄,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李士济问道。
  苏濂回答:“静观其变。”
  ……
  到了方府寿宴的前一夜,若澄被朱翊深抱到床上,刚解了中衣,她便觉得下腹坠痛,挣扎了两下。以往她也挣扎,朱翊深没放在心上,挑开她的抹胸,揉着那两对嫩桃,又低头含住桃尖舔咬。
  若澄仰起头呻/吟,感觉到下身涌出了什么东西,并不是情动,而是来了葵水。
  她攀着朱翊深的肩膀,小声道:“不行,我,我不方便。”
  “怎么?”朱翊深停下来问她,以为她不舒服。
  “你先出去。”若澄有点着急,怕他看到秽物,连忙拉过被子盖着自己,“帮我叫素云和碧云进来,我来那个了。”
  朱翊深看到她的模样,立刻猜出大概,说道:“我帮你就是,不用叫她们。可是需要热水擦洗?月事带在何处?”
  若澄用被子蒙住半边脸,含羞看着他:“我今日没办法跟你同房了,你还是回留园去睡吧?我自己能处理。”
  朱翊深起身出去,若澄以为他走了,这才从被子里出来,裤子已经脏了一大块,她来月事的第一日量都比较多,这次还晚了挺多日,素云都快怀疑她怀孕了。她刚想下床,看到朱翊深去而复返,身后跟着抬热水的两个仆妇。
  她惊叫一声,又缩回被子里:“你怎么还没走?”
  朱翊深坐在她身边道:“你来月事而已,我为何要回避?夫妻之间,总不能连这点事都没办法包容。来,我抱你去清洗一下。”他伸出双臂,看着她。
  “可是……”若澄不依,摇头道,“你是王爷,身份尊贵,怎么能帮我处理这种脏东西……”
  “我是你夫君。”朱翊深坚决说道,不由分说地将若澄抱了起来,去往净室。若澄闭着眼睛,扶着木桶站着,任由他脱了自己的裤子,清洗下身。那温水打在身上,他粗粝温厚的手掌心抚摸过她柔嫩的皮肤,她忍不住,战栗不已。她还没想过连这样的自己都要展露给他看,虽然他们做过更亲密的事,但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小时候都不敢亲近他,哪里想到有一日,他们能如此坦诚相见。
  朱翊深原本没有乱想,只是想帮她擦洗。可是他的手一触碰到她,她身子便起了反应,眼睛也变得水汪汪的,一副要人疼爱的模样。若不是她来月事,他恨不得直接将她压在木桶边沿,狠狠地要她。
  素云拿了换洗的衣裳和月事带放在外面的暖炕上,原本还想看看若澄的情况,可听到浴室里传出娇喘的声音,她不敢久留,连忙退了出去。过了会儿,朱翊深才抱着若澄出来,她双唇有些红肿,眸光潋滟,依偎在他的怀里,身下汹涌如潮,已经分不清是什么。这个人实在太坏了,不能要她,就在里头各种欺负她。早知道就不要他帮忙了。
  朱翊深看到那月事带,觉得有几分新奇,拿在手中端看。
  若澄脸红,一把抢过来道:“你不会弄这个,我自己来。”
  朱翊深看到她将月事带熟练地缠在身下,迅速地穿上抹胸,小衣和裤子。他刚清洗她的身体,她身上泛着一层薄薄的粉色,犹如夏日的芙蕖,浮动暗香,十分诱人。他觉得下腹微微胀痛,今夜好事被这个“不速之客”打断,隐有几分扫兴。
  他抱着若澄躺回床上,若澄很快就在他怀里睡着了。这段日子,每天夜里都要弄到很晚,对她的体力也是个很大的挑战。所幸来了月事,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几日,不用再应付他没完没了的需求,赶紧睡了。
  一夜无梦地睡到天亮,若澄睁开眼睛,看到朱翊深的睡容,安静平和,褪去了平日的几分凌厉。她用手指从他的额头触到挺拔的鼻梁,他的鼻梁真的很挺,像是一座高山。他的睫毛又浓密又长,眉毛也是一样,鬓若刀裁。这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
  而且这么好看的人只属于她,她心里美滋滋的。
  朱翊深忽然抓住她的手,嘴角带着笑意,声音还有晨起的沙哑:“小东西,你摸够了没有?一大早就来招惹我?”
  若澄要收回手,却被他扯到怀里亲吻。她感受到他的滚烫顶着自己,连忙仰头避开:“别,我还来月事呢。快起床换衣服,我们要去方府了。”
  朱翊深只能放过她。这该死的月事,恨不得它不要再来了。
  第88章
  今日方府寿宴, 向姚庆远的铺子下了一笔不小的订单, 要他寿宴当日带着两副画去府上, 用作贺寿之用。他不敢怠慢, 前一天夜里就将画装进锦匣,一大早就取了要送到方府。
  余氏上回被朱翊深警告之后, 收敛了许多, 生怕朱翊深将她的事告诉姚庆远。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去招惹晋王府,可姚心惠的婚事却不能耽搁。她得知尚书府下了单生意,又生起心思。她尾随姚庆远到了铺子, 软磨硬泡, 要姚庆远带她们母女一起去。
  “我去送画,你跟着去干什么?今日那里都是达官显贵, 就不怕冲撞了贵人?”姚庆远不同意。
  余氏拉着他说道:“老爷, 您怎么不为惠儿想想?她马上要十八了,婚事还没着落。我保证不给你惹事, 就带着惠儿去见见市面。这种机会可是不常有的呀!”
  姚庆远犹豫,想到乖巧懂事的女儿至今婚事不定,心里有些动摇。那些富贵人家看不上他们,他也不想女儿将来受苦。说来说去, 都怪余氏将叶明修的婚事给退了,否则他现在已经是状元的岳丈了。
  “不行不行, 万一今日晋王和叶大人也去呢?”姚庆远还是拒绝。
  “他们那种身份, 我们也见不到啊。我就是想去给惠儿看看有没有机会, 大不了我们不多停留, 看看就回来,行吗?”余氏恳求道。
  “你当真不会像上次一样?”姚庆远迟疑地问道。
  余氏连忙点头,还举起两根手指:“我发誓,真是为了惠儿。”
  姚庆远无奈,想着多带她们娘儿俩见见世面,或许就不会像从前那么鼠目寸光了。何况最近余氏真的收敛不少,终于还是答应:“到了方府,不能乱走乱看,紧跟着我,明白吗?惠儿呢?”
  “已经准备好了,在外头等着我们呢。”余氏拉着姚庆远出门,姚心惠已经用心打扮了一方,给姚庆远请安。
  姚庆远租了辆马车,抱着两个锦匣,前往方府。
  方府早已经是门庭若市,前院由方德安和几个儿子招待贵客,后院则有方夫人和方老夫人招待各府的女眷。因为方德安刚迁任尚书,各府送来的贺礼一个比一个贵重,唱名的时候,巨大的红珊瑚,千年的人参,满箱的珍珠,还有成色上等的玉如意轮番展现在众人眼前,看得眼花缭乱。
  方德安对皇帝阿谀奉承,常进献丹药,颇得帝心,因此宫中也有极丰富的赏赐。
  但老夫人脸上只有淡淡的笑容,未见得多高兴。
  若澄带来的贺礼是李怀恩准备的,虽然也十分贵重,很好地彰显了王府的身份,但也跟那些金银俗物一样,并未入老夫人的眼中。
  直到苏奉英命人捧着一幅缂丝的《瑶池献寿图》展开在众人面前,方老夫人眼中才一亮。那幅缂丝图之上群峰集翠,祥云罗织,各色仙人栩栩如生。苏奉英说道:“这是临摹的宋绢本《瑶池献寿图》,特意找了应天府缂丝局的绣娘花了半年的时间制作的。贺老夫人福寿延绵,昌春永盛。”
  方老夫人扶着身旁的丫鬟走到那缂丝图面前,脸上笑容绽放:“叶夫人有心了,特意提前半年就为老身准备贺礼。这贺礼太贵重了,老身很喜欢。”
  苏奉英笑道:“夫君得知老夫人年轻之时,一手缂丝技艺独步苏州。近年来已经很少再动手。那名绣娘还是与老夫人同门呢。”
  “真的吗?来,你给我说说。”方老夫人执着苏奉英的手,拉她坐在身旁,一下子与她亲近了很多,也不大与旁人说话了。
  沈如锦和若澄到屋外透气,沈如锦看了屋内一眼,说道:“也不知道今日这贺礼是苏奉英的意思还是叶明修的意思,说花了半年准备,一下子就把别人的贺礼都比下去了。难怪叶明修近来颇得太子赏识,看来也是个会逢迎上意的。世子跟他比,就差远了。”
  若澄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本来就没有认真准备方老夫人的贺礼,因此不讨对方喜欢也在情理之中。她这个人做不来那些曲意逢迎的事,她觉得喜欢或者不喜欢都应该出自真心。
  她跟沈如锦散步到花园,忽然听到争吵声。
  “我明明花了重金买的两幅画,怎么变成假的了?”方玉珠斥道。
  若澄听见姚庆远的声音:“您可不能诬赖小的啊。小的分明就是拿了真品来府上交货,怎么一转手就成了假的呢?”
  “刚才你自己也验看过了,还有何话可说?”方玉珠盛气凌人道,“来啊,将这一家三口,统统押送到顺天府去!”
  “慢着。”若澄连忙提着裙子走过去,果然看见姚庆远一家三口跪在地上求饶,方玉珠和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站在一旁,身后还跟着不少的丫鬟和仆妇。
  方玉珠看到若澄和沈如锦来了,皱了皱眉头。这一个晋王妃,一个世子夫人,闯出来管别人家的闲事做什么?管家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她露出了然的笑容,低笑道:“我当是谁呢,晋王妃是认亲来了?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低贱的亲戚,真是折煞了晋王府。”
  若澄走过去,要把姚庆远扶起来,姚庆远连忙推开她的手,说道:“不不不,小民跟晋王妃什么关系都没有。小民认了,都是小民做的。小民一定赔偿贵府的损失。”
  若澄道:“舅舅,你在说什么呢?”
  姚庆远仰头道:“王妃身份高贵,请速速离去,千万不要因小民几个而让你蒙羞。今日之事,小民一力承当,你快走吧。”
  余氏刚才看到若澄过来,本以为看到救星,听到姚庆远这么说,醍醐灌顶。上次晋王已经狠狠警告过她了,若再牵连若澄,就让他们几个在京城待不下去。比起赔银子,后者显然事态更严重,因此缩在一旁,抱着姚心惠没有说话。
  姚心惠知道阿爹做生意一向诚信,断不会拿假画来交差,刚才她就想试着说话,但毕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还是胆怯。
  若澄看向方玉珠,大声说道:“在你眼中,血脉亲情是低贱?老实本分是低贱?我舅舅做人一向光明磊落,诚信待人,你说交给你的画有问题,拿给我看看。”
  方玉珠嗤笑,心里觉得若澄根本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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