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我听李福公公说,前两日白家侯夫人来山庄内求见贵妃娘娘,被带到了别处,连面都没见着。”
  木槿看没下多久就小下去的雨势,眉头微皱,春雨结束的这么早,怎么初夏的雨都如此,难道今年真的要旱。
  “白家大少爷还关在刑部没放出来,那白侯爷,听说是……是……”红莺识一些字,但官场上的事儿有些她记不住,便拉了拉木槿,“是什么来着。”
  木槿回了神:“你说什么?”
  “娘娘说那白家退了,什么是退了?”
  “白侯爷主动请辞督御史一职。”
  “对,对。”红莺点点头,她说的就是这个。
  木槿轻笑,这些都是偶尔听娘娘提起来才知道的。
  那都是两天前的事了,朝堂之上,白侯爷以身子不适为由,要请辞督御史一职,皇上百般挽留,白侯爷坚持要请辞,皇上无奈之下答应了白侯爷的请求,并又夸赞了他一番,赏赐了不少东西,隔天就让荣昌侯暂代了这职务。
  侯爷是封的爵位,朝堂上并没有这样的官职,白侯爷请辞督御史一职,那他就仅剩下武官加身的职务,这朝堂上拥有侯爵的人不少,有些是世袭下来,有些是封的,少了加身的官职,就没什么瞧的上眼的了。
  所以很多人不明白啊,白侯爷这是疯了么,督御史一职都请辞,抱着个武官打算回乡种田?皇上登基后好不容易爬上去的,这就给放了?白侯爷瞧着不是这样的人啊,用利益熏心来形容他也不为过,现在都不要啦?
  可没谁弄得请白侯爷这么做的缘由,就像是别人不知道白贵妃被软禁的事实,别的妃子还是有看到她来请安,在西殿内进出,除了那个还被关在刑部的白家大少爷。
  于是便有人自作聪明的想,白家大少爷偷入山庄一事,惹恼了皇上,白侯爷这是为了保下儿子。
  这么理解其实也没错,总是白家不会只有这么点本事,别人也愿意这么去理解,要不然解释不通了,白侯爷做出这种自损八百的选择,难道真的是谦逊?
  怎么可能呢!
  …………
  下了一个时辰不到雨就停了,已经是子时,内屋中终于安息,红莺端了水进去,很快退了出来,一刻钟后,东殿内安静了下来。
  天又放晴了,月亮再度从云层中冒出,已经是六月十五,圆月照在避暑山庄内尤为的亮。
  徐徐的风,雨后带着凉爽从山庄内的池塘里吹过,池上全是含苞待放的花蕾。
  很快那天色由黑转了灰,东方渐露了鱼肚白,四更天时,东殿内又忙碌了起来,沈嫣醒来后又被纪凛按了回去,她也没有睡很久,一个时辰不到就起来了,太阳还未出,天刚亮,山庄内的花园里早已经布置齐了。
  凌晨摆下的桌椅着了些露水,宫人们忙碌过后,膳食房那儿已经将糕点备齐,就等宫人端上去摆桌。
  这时阜阳城内,前往避暑山庄参加宴会的官家女眷纷纷出发,马车一辆辆出城,白家这儿,白侯夫人得了白侯爷的吩咐,带着今天的主要任务,出门上马车。
  沈家这儿,两位夫人的马车也出发了。
  巳时已有女眷被领到花园里,避暑山庄不如皇宫来的大,景致却要好上许多,御花园里有的这儿都有,还更胜一些,偌大的池塘内养着的荷花都是阜阳城中少有的品种,若是喜欢看多一些,还能去花园旁,看圈进山庄的令湖中养着的荷花。
  湖面上修了廊,没有打到底,所以是漂浮在湖面上的,走的人多时还会轻晃,胆子小的起初不敢走,走了会儿后便不舍得离开了,坐在亭落中看湖面上的盛开的荷花,美不胜收。
  沈嫣就在沿湖的阁楼里坐着,偶尔有人过来请安,大家都在花园内赏花聊天,也没那必要全部都过来再跪一回,今日除了赏荷之外还有听戏,喜欢的便在花园里多呆一会儿,想听戏的去戏楼里,若是还觉得无趣,便使了小船去湖里摘莲蓬吃。
  与沈大夫人聊了会儿后,红莺走进了阁楼,到了沈嫣身旁悄悄说了几句,沈嫣一怔,便叫她把人请进来。
  原来是荣昌侯夫人。
  荣昌侯夫妇俩很有夫妻相,体态也差不多,侯夫人显着富态,保养得当,整个人看起来年轻的很。
  平日里她是很爱笑的,人也和气,可这会儿眼里时不时露着焦急,实在是对这些景致欣赏不起来,问了缘由,是她带来的一只猫儿不见了。
  说是带来,其实并没有带进山庄,就在外让丫鬟照顾着,可平日里性子安逸,不太爱动的爱宠,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竟窜进了庄子里叫都叫不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来,荣昌侯夫人有些不好意思:“适才听说有人在花园里见到过一只蓝灰色的猫儿,厚着脸皮,就想让娘娘命人替我找找。”
  撇开荣昌侯夫人的身份,光是当初围场遇袭一事,荣昌世子救驾有功,这事儿也该帮,沈嫣笑了:“多大点事儿,红莺,快带人去找找。”
  “多谢皇后娘娘。”
  荣昌侯夫人千言万谢,沈嫣也十分能理解她的心:“本宫也养了一只猫儿,开春时出去了几回,也不是哪里带来的胎,五月末时生了四只小猫。”
  “哎,那可真是不得了。”荣昌侯夫人拍了下腿,感同身受,“臣妾家中那只是个哥儿,三岁了。”
  沈大夫人笑道:“哥儿还好一些。”
  荣昌侯夫人点了点头:“可不是。”要是个闺女,一年到头得多担心,想到这儿,荣昌侯夫人便心疼起皇后娘娘来,要换做是她,养大的闺女不知打哪儿怀了回来,她一准儿能怨上半年,要是让她知道是哪家的臭小子,可得说上一顿。
  阁楼里聊得开心呢,不到半个时辰红莺就来回禀了,找到了,但就是带不回来。
  荣昌侯夫人家的猫儿一直跟在皇后娘娘那小宠身后,怎么都不肯离开。
  也是凑趣儿,想着没什么事,众人就跟着红莺过去了一趟,就在这花园外头的小园子内,自打四只猫儿会走路开始,大宝时常带孩子们到这儿来溜。
  过了拱门后就听到了喵喵叫声,沈嫣往那花坛边上一看,蓝灰色的猫儿跟在大宝身后一直不断的想往上凑。
  大宝不让,还凶他。
  猫儿可委屈着,还想跟着大宝,但大宝不让,扭头看缠在自己脚边的四只小的,其中那蓝灰的两只,和它的颜色是极其的搭啊。
  沈嫣乐了,得,悬案破了,寻着亲爹了。
  第64章
  后面上来的荣昌侯夫人瞧见花坛边上的猫, 喊了声“宗宝”,想赶紧把爱宠叫回来,可别这么丢人了。
  可宗宝也就是堪堪抬起头朝她这儿看了眼, 继而低头舔了舔围在它身旁的四只小猫儿, 冲着大宝那儿喵了声,若不是生着一张猫脸, 怕是都能瞧见神情里的讨好劲儿。
  大宝不理它,越是靠近越是凶, 弓着背叫了声, 利落的从花坛沿阶上跳下来, 这小猫儿才出生半月呢,刚刚都是大宝自己一只只叼上去的,眼下可跳不下来, 一个个徘徊在花坛边沿,头低低朝下看去,没一个敢往下跳,可怜劲儿的叫着, 听的沈嫣她们这群围看的,心都软了。
  饶是平日里不喜欢养,瞧见生的好看的, 也不至于讨厌,再者那是皇后娘娘养的小宠啊,恭维心占据了一大半,看什么都是美的。
  人群里便有人夸起来了, 无不是说好的。
  大宝却站在那儿没动,看着自己的四个孩子喵了声,四只小的还是不敢。
  倒是宗宝,叼起和自己一样色儿的蓝灰色,跳下去后放下,继而又跳上去,反反复复了四回,将四只小的都给叼下来了,正要想朝大宝走去呢,小的们就围住了它,你绊左腿我绊右腿,亲昵的很。
  这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刚刚在阁楼里皇后娘娘还说不知道爱宠怀的是哪家猫儿的种,这下可明了,那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就是缩小版的宗宝。
  荣昌侯夫人有些尴尬。
  爱宠不听她的,看样子皇后娘娘爱宠生的那四只小的,都是宗宝的种。
  喜欢养宠的都是当儿子闺女养的,她刚才说什么来着,哪家臭小子占了皇后娘娘家爱宠的便宜,可不得好好说道。
  哪里知道这臭小子是自家宗宝。
  沈大夫人在旁笑眯眯揶揄:“穆夫人,你说这算不算是一家团圆了。”
  荣昌侯夫人悻悻笑着:“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她可一点都不知道。
  平日里很乖巧,性子也安静,三岁了,头两年都没怎么往外跑,顶多是在府里逛逛,今年开春时,荣昌侯夫人还怕外头猫儿发春将它引出去,叫人看紧了些,谁知它能走这么远,都到了皇宫里。
  如今再对上皇后娘娘,荣昌侯夫人颇有对不住的感觉,孩子都有了,今儿才头一回见面。
  出息了,都高攀到了皇家。
  沈嫣倒是没往心里去,之前担心过怕是什么野猫,生下来后看模样都差不多,便将心给放下了,如今看到宗宝,除了颜色之外都与大宝差不多,再看它亦步亦趋跟着大宝,沈嫣看宗宝也有了几分喜欢。
  倒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可大宝不喜欢啊,对着跟在后头的宗宝喵了声,宗宝停下脚步,委屈的回应了声。
  四只小的跟着喵喵叫,大宝不理它们,扭头就朝东殿的方向走去,宗宝赶紧带着四只小的跟上去,一路上传来的猫叫,就像是小两口吵架。
  怎么叫都叫不回猫儿子,又不能硬着去抱,这不还有债呢,荣昌侯夫人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皇后娘娘,可真给您添麻烦了。”荣昌侯夫人吩咐了几句,不好意思道,“我这就把它带回去。”
  “本宫看它与它们相处的挺好,既然不愿意回去,就让它在这儿多待一阵子好了。”沈嫣笑着添了句,“侯夫人也是爱猫之人,届时将那只和宗宝一样的送与你。”
  荣昌侯夫人一怔,这欢喜跟着到脸上了:“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这怎么能算是赏赐呢。”
  沈嫣这一句揶揄,在旁的夫人们都笑了,动了心思的也想讨一只回去养着,就是没好意思开口,从这边园子回了花园阁楼中,傅家太夫人带着孙女过来请安时,向沈嫣开了这个口。
  那小姑娘和颂姐儿差不多大,生的粉雕玉琢,说起话来软软糯糯十分讨人喜欢,是傅太夫人幼子的嫡女。
  夫妇俩外任去了,就把女儿留在太夫人身边养着,今儿一同带来山庄里,傅太夫人听闻皇后娘娘的猫儿生了几只小的,便想替孙女来求上一只回去养着,好给孙女作陪。
  沈嫣见了她犹如见了颂姐儿,问了她几句后,便答应了下来:“满两个月本宫派人送去沈府,太夫人到时派人去取。”
  这一下应出了两只,还有一只肯定是要送去沈家的,余下那只可就没人再好意思讨了。
  又坐了会儿,戏楼那儿准备妥当了,众人起身,便一同往戏楼前去。
  …………
  到了戏楼坐下后,台子上开幕前的乐声响起时,沈嫣才发现少了方淑华的身影,平日里她最是喜欢看着些,怎么这会儿不见人了。
  转过身轻声嘱咐了红莺几句,后者悄悄离了观看的席位。
  这时的花园湖边,越过了墙后,在这不起眼的园子里,方淑华爬上最高的假山,坐在上面看着墙外,在欣赏湖光山色。
  她在这儿坐了一会儿了,花园里的景再美,她还是喜欢看墙外的令湖,接近午后的时辰,阳光落下来,湖面上泛着波光粼粼,尤其的好看。
  白显瑜从庄子前院那儿走过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一个穿着宫服的女子,坐在假山上,手中拿着一片荷叶放在头顶当着遮挡阳光的帽子,一手拖着塞,脸颊圆鼓鼓的,视线望着墙外远处,一动不动,像是雕塑似的。
  倘若不是她这一身衣裳,白显瑜会以为是哪家的小姐,躲在这儿偷闲。
  原本他不该再走过去的,这虽不算内院园子,但看到了内宫中人也应该避嫌,白显瑜要转身时,他看到她从怀里拿出了一枚漂亮的玉石,托在手中,朝太阳方向伸去,像是想看清楚玉石中间是什么,她眯起一只眼,仔细的瞅着,那认真的小模样,着实有些逗人。
  大约是看得太认真了,另一只手没拿住,荷叶掉了下来。
  “哎!”
  也不知道这一刻心里想的是什么,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抓。
  可她是坐在假山上啊,这一弯腰,人斜下去,脚就撑不住了,假山上本就坑坑洼洼不平坦方淑华眼见着自己倒葱头一样要摔下去。
  双手便想胡乱的抓点什么,但抓的都是空气,连荷叶她都没抓到,人也给赔下去了。
  完了完了完了,方淑华心里哀嚎着,这下惨了,摔下去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还会被阿怡骂的很惨。
  方淑华闭上眼,抿着嘴露了一脸视死如归。
  脸上风呼呼的,就那一瞬,像是隔了半个世纪那么久远,可她没有落到地方,而是掉落到了个甚为软乎的地方。
  白显瑜有些想笑,这是视死如归呢,掉下来还要捂住脸,是掉下来时看着地面时觉得太高么。
  “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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