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皇上,祭天一事,若是准备前去,还是要尽早,除此之外,臣以为,泰州那儿运送过去的赈灾之物,粮比银子更妥当一些,如今黄城的情况是,一两银子未必能买到一斗米。”
站在沈老侯爷身旁的姜大人点头,沈老侯爷这番话是真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他那儿子还在黄城,一年任期都没到,就赶上了这样的旱情,泰州黄城雪上加霜,给银子不如给粮,最实际不过。
纪凛微皱着眉头:“此事交由礼部。”
王国公神情微松,这才放下心来,祭天求雨之后,定是能解了这旱情。
待这些大臣离开后,天色有几有些暗,纪凛坐在那儿,重复看着宗卷,过了会儿,放下朝外走去。
快天黑时,天色是灰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阴影。
没什么风,空气里还带着白日里没有散去的热意,的确很容易惹人生躁。
李福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皇上站了多久他就陪了多久,直到那天色转了黑,李福才轻声问:“皇上可是要去永和宫?”
纪凛抬了下手,李福意会,朝走廊那儿高喊:“摆驾永和宫。”
…………
纪凛到永和宫时,沈嫣正在指挥红莺她们给几株丹桂树浇水,九月就可以开花采收,这时花苞缀满了枝头,沈嫣可不想让这天气影响了今年桂花酒的质量。
见皇上来了,沈嫣让木槿去赏风小阁布桌,这几日屋里闷,还不如呆在外面来的更舒适。
即便是皇上不提,沈嫣也知道如今朝堂上在忙些什么,沈家那儿祖父也应该已经派人送信回淮阳给三叔公他们,今年免不了要开仓,到了年关时还要接济,宫里就更省不了了。
坐下之后,木槿将小菜端上来,还有两碗凉面,是玳儿的拿手活,纪凛喝了一口汤:“过几日要去大佛寺。”
沈嫣一想就通透了:“皇上要去祭天求雨?”
纪凛嗯了声,沈嫣随即想到了别的,祭天求雨,斋戒三日,一来一回也得两天,那起码要五六日,之前围场遇袭,忽然出现的黑衣人到现在都还没查到下落,祭天这么大的事满城皆知,若再有个万一……
沈嫣紧了下心:“皇上,要让左信他们时刻不离您身才行。”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担忧,纪凛握住她的手:“不会有事的。”
大批人马前去,途中就算是真的有什么意外,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都能应对的过来,沈嫣这般想着才放心一些。
纪凛将她这些细微的神情收入眼中,嘴角扬起一抹笑,拉着她的手不松开了,当着红莺她们的面,就这么牵着吃面。
沈嫣中途是想挣脱的,毕竟这么多人瞧着,可越挣脱他就抓越牢,故意着呢,最后干脆直接放弃了。
一个时辰后回屋休息,洗漱过后,两个人靠下,纪凛抱着她,初始还说着事儿,后来渐渐声音就不太对了,守在外头的红莺听着那动静,自觉去了隔壁烧水。
夜深了,万籁寂静,朗晴的夜空里星星点点,凸显着夜的安宁。
几个时辰之后很快转了黎明,天际先露了白,像是骑了白马,逐渐将夜幕拉去,太阳起的特别早,又是晴朗的一天。
两日之后礼部那儿就定下了去大佛寺的日子,九月初四出发,初八祭天求雨,随行的官员授命后,礼部很快先派了人前去大佛寺,严华寺那儿也有僧人一同跟随前去。
沈嫣准备了不少东西,交由李福一同带过去,亲手绣了个绣囊,将南平公主留给他的护身符放在里面,嘱咐他贴身带着。
准备妥当后,初四一早,宫内出发前往大佛寺。
这样的祭祀大典,沈嫣身为女眷是不能通往的,送皇上出宫后沈嫣去了一趟延寿宫,太后娘娘起来没多久,林嬷嬷正在为她梳发。
林嬷嬷用梳子沾了些婆罗勒,梳在太后的两鬓上,生了斑白的头发变黑了一些,如此重复几回,两鬓的白发才遮掩去,太后对着铜镜扶了下耳侧,转头问沈嫣:“皇上出发了?”
梳好后要起身,沈嫣搀了她一把:“出发了,如今应该已经出城了。”
“祭天求雨,求的是安心。”四十几年前,太后娘娘才刚出生没多久,尚且年幼,对那些事并没有印象,倒是入宫后先帝在时,也有过几回旱情,其中有一回也去过大佛寺祭天,回来后隔了一个多月才下雨,那一个多月里还是及时用了措施才避过去,所以太后一直认为,这祭天求雨,求的是安心,最主要还是得靠人为。
“母后说得对。”沈嫣扶着她坐下,病过一场后虽说是好了,但却不如过去健朗。
“求的是让百姓安心,稳定了民心后才不会出乱子,所以是必须得求。”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那事关大晋国运,所以说也是最重要的。”
沈嫣添了句:“母后的身体也要安康。”
“哀家都一把年纪了,舒舒服服些就好,也该是时候过含饴弄孙的日子。”太后笑看着她,话里有话,“避暑山庄这些日子,皇上大都歇在东殿。”
沈嫣微垂下头去,太后的语气低了几分,拉着她的手轻叹:“哀家不管事,有些东西却也看得明白,凛儿是个重感情的人,你与他琴瑟和鸣,哀家也是高兴的,若是你们能早日生下嫡长子,为纪家开枝散叶,哀家就更高兴。”
这话就不是暗示了,沈嫣哪能不明白,但那句话说出来,和以往时候却又有些不同:“儿臣会努力的。”
“过两日让方太医给你看看,待皇上回来,再喝上几贴药。”太后病了一场后想的更明白了,不过也只限于自己的事,对皇上的事却是想的更紧,登基都两年了,若再没有动静,那就得先有子嗣,再去论是不是嫡出。
“儿臣明白。”
…………
太后这才满意,让沈嫣陪着自己在延寿宫内散了一会儿步,之后便叫她早早回永和宫去。
沈嫣回永和宫时快正午,有些困乏,躺下便睡了。
一觉醒来天色竟有些暗,睡了有两个时辰之多。
起身后木槿送来了一封信,是一个时辰前送入宫,二少爷写给娘娘的。
沈嫣靠在塌上拆开信,起初脸上还有笑意,翻到第三页时,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下去,有些难以置信,又从头到尾看了遍,许久后才放下。
“娘娘?”
“怎么可能看到他呢。”沈嫣喃喃了一句,二哥平日里最喜欢开玩笑了,可她心里又清楚,二哥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看到二皇子和一名女子在挑首饰。
听起来就有些匪夷所思,沈嫣让木槿备纸笔。
派人送信出宫时天都黑了,这时辰,大佛寺那儿,浩浩荡荡的队伍才刚刚抵达。
第068章
见过大佛寺的方丈和几位高僧后, 皇上前往后寺禅院,安顿妥当后,沈老侯爷他们前来禀报, 一刻钟后, 皇上见到了三天后主持祭天大典的僧人上尘。
已是知命之年,步履稳健, 生的慈眉善目,眼眸且明亮睿智, 就是他站在那儿, 便能生出一股与世无争的心平气和来, 禅房内都跟着安静了不少。
所有人对其都恭敬的很。
“大师。”
上尘大师恭谦有礼:“皇上。”
纪凛抬手,沈老侯爷他们纷纷退出了禅房,只留了皇上和上尘大师在禅房内, 关上门口,初秋的山里入夜有些凉,王国公看着这亮着灯的禅房,双手藏在袖口中, 眼神微动。
禅房内,皇上和上尘大师隔着小方桌盘膝而坐,过了会儿, 纪凛睁开眼,上尘大师含笑看着他:“皇上感觉如何?”
纪凛看了眼已斟过来的茶,端起后抿了口:“受益匪浅。”
上尘微点了点头:“三日斋戒后,过子时, 借以山灵水沐浴更衣,彼时五谷清净。”
佛寺内的茶都与山下的有些不同,水清茶淡,又有额外的馥香,纪凛执着杯盏,动了想带些回去的念头,片刻回了神:“四十余年前的旱事,大师可有印象。”
上尘大师三岁入的寺庙,四十多年前仁帝带朝臣前来行祭天大典,是上尘的师傅主持,他在旁协助,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很深刻,如今听皇上再提起,便说了些当时的情形。
纪凛听着,直到他说到半个月后淮阳下了雨,纪凛放下杯盏:“大师认为,几天之后何时能够下雨。”
上尘神情慈和,缓缓道:“皇上乃真龙天子,诰请天命,不日将达。”
屋内安静了会儿,纪凛再问:“若是秋收仍旧不下雨。”
“皇上勤政爱民,是为明君,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会难为黎民百姓。”
神明在上,明君执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是为吉相。
纪凛看着上尘:“大师可知人道轮回之事。”
…………
半个时辰之后,禅房内还是没有动静,院外负责庙中事宜的许大人前来禀报,沈老侯爷移步前去。
三日斋戒加祭天,这四天内,大佛寺内是禁止香客入内的,上山一共三条路,除了寺庙内派人驻守外,这边又加派了不少人轮番值守,后寺这边三步一哨是周将军的人负责看守,许大人将统管的名册交给沈老侯爷过目:“侯爷,后山那边还有两条荒废的路,我已经派人去守。”
“寺内还能调派,每一处都得有熟悉环境的寺内之人与你们守在一起。”沈老侯爷考虑的很多,未免发生像围场那样的事,别说是禅房这边,大佛寺周边都得看守紧密,山林内最易躲藏。
许大人点点头:“我这就去。”
“还有。”沈老侯爷叫住了他,“轮守之人,让他们三人一组,不宜单独出入。”
“是。”
许大人听罢后前去安排,到了后山,不等他前去找主持,手底下的人已经带来了几个武僧。
“大人,这是方丈安排过来的人。”
正好是要在后山加派人手,见方丈已经派了人过来,其中有又今天傍晚抵达时见过面的,许大人便让他们留在了后山,叫了手底下的人问:“孙疾他们在何处?”
“刚才将这几位僧人带过来后就去了周将军那儿,大人,可是寻他有事?”
孙疾是兵部郎中钱大人的手下,因为钱大人尚在丁忧,所以让孙疾前来协助,许大人过去也是钱大人带出来的,本就熟络,也有心想要帮钱大人提携一下孙疾:“我还有事问他。”
“我这就去找他。”
“不必,你留在这里。”许大人吩咐,“轮守时你们几人,不要单独出入,林子内若有什么动静,先行禀报,不得擅自入林子去查看。”
许大人巡过各处后,确认无误,这才朝周将军所在之处前去。
走了有一半时,遇到了孙疾。
“大人。”
孙疾身后还跟了两个人,后寺这边上下都是山间的石阶,隔着些路才有灯,光线并不佳,瞧不仔细模样,许大人也没有多注意他身后的人,只对孙疾问道:“去过周将军那儿了?”
“是,周将军已经安排妥当。”
许大人点点头:“你带人去后山。”
说完后许大人还要继续往前走,孙疾微垂眸:“大人这是要去何处?”
“我再过去一趟。”
孙疾做了请的姿势,待许大人走过去,拐弯下了石阶,转角视线不清时,孙疾身后的两个人快速朝许大人冲去,待许大人反应过来时,一个捂嘴,一个擒住了他,在他发声之前,将他敲晕了。
…………
从禅院离开的上尘大师回了自己的屋舍,就在后寺靠西,接近后山的地方,这边是整个大佛寺内最为幽静的地方,屋舍后面还有一小片的竹林,屋舍前的院子内搭建着一个竹棚,由山上引了水下来,汇聚在竹棚内的石池内,一旁还有禅坐的蒲团。
今日的屋舍内还有些许不同,空气里多了几末后寺远处丹桂花开引过来的香气,风吹来,竹林那儿沙沙声响起,上尘在屋门口停驻下脚步,朝林子那方向看去。
半响,推门入内。
屋舍内没有灯,光线很暗,上尘看着竹林那一面打开的窗户,脚步停了片刻,前去桌上点灯。
屋内顿时亮堂了起来,三丈宽的屋内,靠右的禅堂内,拉起来的灰黄幕布被风刮的不断晃动,灯光照到的地方,幕布下方,屏栏那儿有一块似是脚板的阴影。
上尘不动声色拿着灯到了左侧的屋子,取了水壶上炉,待水烧开后备茶,滤过三回,倒了两杯端到塌上的小桌,对着禅堂暗处道:“施主,何不出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