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2018游轮篇（15） 完结 4489
在游轮抵达法国马赛港的那天，X小姐曾跟文扬说过，如果她最后一定要选一个人结婚，那个人绝对是他。
这当然不是随口说说讨文扬欢心的场面话，她是真的这么想的。虽然讨厌被安排人生，但夏雪域确实从各方面来说都给她挑了一个最合适结婚的对象。
爱情和婚姻最大的不同在于，爱情是非理性的，喜欢就是喜欢，即使有诸多客观问题，也改变不了生理上的相互吸引。但是婚姻要考虑的不仅是两个人是否互相吸引，更多的是综合考量下的适配程度。
有人曾比喻婚姻就像两个人合伙开公司，目的是让这个公司越来越好，生意蒸蒸日上。如果两个人身份相差悬殊，三观不合，理念不同，对未来目标不一致，那再伟大的爱情最后也只剩下生活里的一地鸡毛。频繁争吵后，彼此心累，公司经营不下去，婚姻也就走到了尽头。
X小姐非常清醒地知道，在她现有的人际关係里，只有文扬才是可以和她并肩作战的人。
当她来到二层甲板，听见远处传来螺旋桨的声音，看向深蓝色的海天交界处——那即将日出的微光中，印有俄罗斯旗帜的直升机正由远及近到来。她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不管她在哪里，出了什么事，她永远可以将后背交给文扬。
二层甲板上，惊恐的人们正挤挤攘攘围在船沿两侧，无数双手伸向悬掛在墙壁上的救生艇，人群中充满着争吵呵斥呼喊的声音。X小姐匆匆扫了一眼，太混乱了，明明救生艇的数量足够所有人都上船，但大家都争着抢着往前挤。
X小姐没看到葛城和爱丽丝，想到这个时候找人也不现实，她当即作出决定，他们从消防通道去十二层的露天平台。
经过这一晚的折腾，X小姐早已精疲力尽，文扬的到来让她重新打起精神，思考退路——虽然嘉玛暂时没找到，但至少她可以先把陶非明和纪延泽送上直升机。
可当她来到十二层， 打开楼梯尽头的舱门，看到眼前的一幕，令她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喜的是嘉玛不用找了，她就在这里；悲的是她现在这个处境，能不能保命还是一回事。
在宴会厅绑架他们的那个领头的男人，此时正掐着嘉玛的脖子，用枪指着她。德里斯身上沾满了血跡，西装的衬衫又脏又破掛在身上，与生日会那晚的意气风发相比狼狈了许多。他站在那个男人对立面，同样举着枪对准他。
“我已经把控制器给你了！放了我女儿！”德里斯胀红脸颊冲他大喊，语调几近歇斯底里。
虽然X小姐此前一直关在宴会厅，不知道德里斯那边发生了什么，但看到面前这个景象，她大概也能猜到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关係。
这群恐怖分子人数眾多，想偷偷摸摸混上船哪有那么简单。现在看来，德里斯不仅知情，恐怕还是始作俑者。
当X小姐出现的那一刻，三双眼睛同时看向了她。
领头的男人最先发话：“夏小姐，你来的真是时候。”
“不不不，你们就当我不存在。”X小姐紧贴墙壁，企图缩回门里。
“你不是想要她的命吗？来，我看着你动手。”男人更加用力掐紧了嘉玛，用眼神示意德里斯：“杀了她啊！你敢不敢？”
德里斯看了一眼X小姐，枪口依然对准男人，但明显有了一丝犹豫。
“这种事对你来说很简单，只要你想，你明明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杀了她，只要你动动你高贵的手指。”男人神情激动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做！就怕脏了你的手吗？！”
嘉玛呜咽着，拼命摇头，泪珠潺潺落下。
“就因为你这个胆小鬼！我哥才会死的那么惨！”男人朝德里斯脚下开了一枪，又迅速抵住嘉玛的太阳穴：“我亲爱的哥哥，萨沙！你让他去杀那个女人！结果他却惨死在那个女人手里，脑袋被炸开了花，连完整的尸骨都没留下！”
“你要我上船为你杀掉碍眼的人，我凭什么听你的？你想要她的命你就自己动手！”
“动手啊！”男人厉声咆哮：“快动手！！”
德里斯将对准他的枪口缓缓落下。他紧握枪柄，朝X小姐的方向一点一点抬起手。
X小姐没料到衝突的矛头突然转向自己，一时僵在原地没有动，反倒是林维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德里斯开枪，直接命中他的心脏。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X小姐眼看着德里斯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仰面倒下，嘉玛失声尖叫“爸爸！”，奋力挣脱了男人的束缚，向前扑倒晕了过去。男人调转枪口想朝她开枪，却被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温同一个飞踢踹倒在地。
温同和男人扭打在一起，滚到了泳池里。
X小姐晃过神，赶忙去扶嘉玛。她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还好没有伤口，只是精神受了刺激暂时失去了意识。
这时直升机已经飞到了游轮上空。伊利亚驾驶飞机悬停在离他们十几米高的地方，文扬打开舱门，扔出绳梯。
“快上来！！！”文扬伸出头，对X小姐呼喊。
X小姐拧着眉头，看了眼翻滚着水花的泳池，温同和那个男人还在缠斗，又看了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德里斯。
她抓住林维亚的胳膊，命令道：“带非明和阿泽先上飞机！你能背嘉玛上去吗？”
林维亚点头：“我跟您一起走。”
“你先上，我马上就来。”她拍拍林维亚的肩膀，转身奔向德里斯。
德里斯尚且还有一口气在，看来林维亚怕他伤害她，这一枪是冲着取他性命来的。X小姐一时也很唏嘘，德里斯和她家三十年的恩怨，没想到会以这样突然的方式收场。
“告诉我！你把纳西索斯送到哪里去了？”X小姐按住他的胸口，暗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指缝一直往外流。
“嘉玛呢？嘉玛没事吧？”德里斯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微微抬起一点头。他用沾满血的手死死握住X小姐的手腕：“拜託你，救救嘉玛……”
“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X小姐面色复杂道：“但我救不了你。”
不仅是因为他失血过多，已经无力回天，就算还有救，以X小姐的立场也不可能以德报怨。
德里斯的视线牢牢锁住她，艰难地喘气。他的年龄其实没有比夏雪域大多少，也许是早年为了出人头地耗费精力，使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加苍老。X小姐一直叫他死老头，因为讨厌他的脸，所以不曾仔细看过，如今他到了垂死之际，万万没想到，最后送他一程的竟是自己。
X小姐内心万般感慨，但不管怎么说，眼下还是纳西索斯更重要一些。她又问了一遍，德里斯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你想知道纳西在哪儿？”他的眼神深邃，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变回了X小姐熟悉的狡诈——
“那你想不想知道夏雪域的秘密？”
X小姐脸色骤变，因为螺旋桨嘈杂的声音，她凑得更近了，小心谨慎地问：“夏雪域有什么秘密？”
“咳咳，咳咳……”德里斯咳出一摊血，喘了几口气说道：“二选一，我只说一件。”
他像是看好戏似的，挑衅的目光再一次投到X小姐脸上，仿佛十分期待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夏雪域的秘密——代表权利，纳西的去向——代表感情。
夏悦啊夏悦，这两者哪一个才是你最想要的？
X小姐几乎没有一秒迟疑：“告诉我，夏雪域有什么秘密？”
德里斯发出一声嗤笑，但是他已经没力气笑出声了，他的脸扭曲成一个极度冷漠的笑容，那个表情就像对她失望透顶。
“你们夏家人果然都没有心。”
他又咳了几下，在生命的弥留之际，给X小姐留下了另一个巨大的谜团——
“去查你未婚夫的生母，相信你会有收穫的。”
……
德里斯死了，就这样仓促地死在了这艘船上。
X小姐放下他的尸体，因为他最后一句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文扬的生母，法国里昂出生的医学世家之女，珍妮。2000年的夏天，在灿烂刺眼的阳光下，听她说要嫁给文扬，笑得前仰后合的女人。
她的脸背对着光，在X小姐记忆深处，模糊地像一团黑影。
突然之间，脚下开始剧烈地晃动，爆炸声犹如闷雷一般从船舱某处传来。X小姐猛然回神，抬头看见陶非明和纪延泽已经顺着绳梯爬上了直升机，林维亚背着嘉玛也即将攀上顶部。
男人的尸体漂浮在泳池的水面，温同从一侧爬上岸，跪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喘气。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胳膊和腰腹都有不同程度的刀伤，血染红了衬衫，看起来可怖异常。
“你受伤了？严重吗？”X小姐想去扶他，被他挥手挡开。他的动作虽然粗鲁，但没有用力。
“伤口不深，没事。”温同站起来，把衬衫脱了，撕成几块碎布，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
“跟我们一起走吧？”X小姐指了指直升机。就在这时，又有几处炸弹爆炸了，船身已经开始倾斜。
“你找了吗？”他问。
“什么？”
“证据。”温同扯了扯嘴角，“你不是很聪明吗？我藏在锅炉房的证据，你找到了吗？”
X小姐蜷起脚趾，訕訕地笑：“大哥，我连鞋都没穿，怎么找啊？”
锅炉房越往里温度越高，光脚踩在地面会烫死。X小姐早在宴会厅就因为不舒服把鞋脱了，一路紧急，哪有空找鞋穿。
“！”温同骂了一句，立刻就往船舱跑。“你疯了！回来！你没听见炸弹声啊！船要沉了，下麵全是水！你去送死啊！”X小姐想拉他没拉住，跟着跑了几步，又是一声巨响，船身剧烈抖动，X小姐摔倒在地。
林维亚：“小姐！”
文扬：“夏悦！快上来！”
X小姐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咬了咬嘴唇，心想他到了底层，见水淹上来，自然会放弃，倒也不必管他。船上的人大部分已经撤离了，现在海面上漂浮着二十艘救生艇，就算他落海也没事。虽然这艘船真的不幸变成了《铁达尼号》，但好在现在是7月，海水不至于把他冻成冰块。
X小姐握住绳梯，第一脚踩上去的时候疼得她差点飆出眼泪。她哆哆嗦嗦地向上爬，伊利亚拉起驾驶杆，离开了游轮上空。
她从空中看着这艘巨轮正以一个倾斜的角度慢慢沉入大海，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金色的光辉中，这一幕竟有种绝望的神圣感。
她突然想到，西方很多宗教都崇拜太阳，也许这群恐怖分子信仰的邪教之神也与太阳有关，所以才会选择日出作为献祭时间。
日出吗？
等等，第一声爆炸是什么时候？领头的男人不是被温同杀死了吗？X小姐急忙看向泳池，波纹荡漾的水面浸染着一团淡淡的血红色，原本浮在血水中央的尸体消失不见了。
而下一秒，她听到一声枪响。
紧接着是第二枪，第三枪。
第一枪擦着她的脚踝，打中了她脚下的绳梯，她只觉脚上一痛，失去平衡的瞬间，身体往下坠落。
第二枪击中了直升机的挡风板，飞机一阵摇晃，林维亚发出撕裂般的大吼——“阿悦！！！！！！！！！”他的手抓空了，眼睛几乎瞪出血来。就在他想跳下去救她的同时，第三枪击中了螺旋桨，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飞机猛地颠簸，林维亚一个趔趄仰头摔进舱内，后脑勺磕到地板。
……
在落到海里之前，X小姐想了很多。
她的人生突然像走马灯一样从眼前一一闪过：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独自玩玩具的自己；和少年文扬一起荡过的秋千；跪下来对她宣誓忠诚的林维亚；樱花纷飞中笑容温柔的纯君；失去纯君后灰暗的世界；林维亚吻过她的纯蓝海岸；经常给她做饭的陶非明；喜欢黏着她的纪延泽；以及那个与纯君有着八分相似的纳西索斯……
她仿佛又看见年幼的自己，在昏黄的傍晚，用积木搭起一座城堡。
“这是谁？”她蹲下来，指着城堡上的小人。
“公主。”小女孩说道：“她在等王子来救她。”
“等到了吗？”她问。
小女孩抬头，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说：
“如果等不到，我就自己去找。”
X小姐笑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捏她圆嘟嘟的脸颊：
“不一定非得是王子，骑士也不错。”
……
那个领头的男人没有死，她看见直升机从底部开啟两挺机枪，对着枪声发出的地方疯狂扫射。
她看见文扬的脸，用口型对他说了一个字。
她相信文扬会把他们都安全的带回陆地。
只是……
对不起，林维亚。
又要害你担心了。
漫长的三秒过去，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被海浪吞噬，沉入一片深深的蔚蓝色之中。
而她仅剩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
她果然，最讨厌直升机了。
******
Akiii：故事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如果这一本看的人多，并且大家都想看后续的话，我再开第二部【比如收藏、珠珠和留言都能过500的话……真的能达到吗？】还有一些话我会在后记里说。再次，感谢读到最后的你！真的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