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节

  什么叫尽力了?什么叫节哀顺变?
  我整个人瘫软下去,身边的人都七手八脚的来扶我。
  “不会的,不会的……”我低低的呢喃着,猛地站起身抓着医生的衣领摇晃道:“你是骗我的是不是,你在开玩笑的是不是?”
  “嫂子。”
  “君悦。”
  “小嫂子,你放开医生啊,小嫂子。”暮雪掰着我的手指,“小嫂子,你冷静点,你冷静点啊。”
  暮雪的声音也带着哭腔,但很显然她比我理智的多。
  我的手被她掰开,那医生已经被我勒的差点没背过气去,碍于我是上官逸的妻子又不敢反抗,也不忍反抗。
  “不可能,他答应我会回来的,他说让我在军营等他,他还要和我在营房前的树下看月亮……”
  我嘴里念着他走之前说过的话,我们的约定。
  手术室的门大开,有医护人员推着医用床出来,上面盖着白色的被单,上官逸就安静的躺在上面。
  所有人都摘下军帽,默默的行注目礼,战士们都红了眼眶,还有压抑的低泣声。
  “上官逸,上官逸!”我突然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左右一甩就把扶着我的人都甩开了,扑过去抱住上官逸的身体,“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知道你累了,就看我一眼你再睡好不好,你一出去就这么长时间不见我,你不想我吗?”
  “我求你了,我从来没求过你,这一次算我求求你了,你跟我说句话,哪怕应我一声,你别装听不见行不行,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我要是生气了就再也不理你了。”
  ……
  “小嫂子,你别这样,我哥他已经走了,你放下他吧,让医院处理一下。”暮雪过来劝我,应该说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跟我说话,只有她敢。
  我慢慢的扭头,看着她,什么都没说,继续抱着上官逸的身体。
  “没关系,你不说话没关系,你想睡我陪着你,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说。”我紧紧的搂着他的脑袋,让他整个上半身都靠在我怀里。因为这个姿势不太舒服,我翘起脚坐上了医用床,让他枕在我的怀里。
  “上官逸,我唱歌给你听。”
  “送给你的礼物,还记得是枚弹壳,你问它的意义,我说这是我的生命……”
  医院的手术室外,我就这么抱着他的身体,一遍一遍的唱着这首歌,这首他曾唱给我的歌,他曾教会我的歌。
  “我们的誓言,还陪伴着我,曾经的岁月,是青春的痕迹——”
  谁也靠近不了我的身,连暮雪都不行。林少将试着劝我让我放下上官逸,被我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狠狠的瞪了回去。
  最后,大家都不再劝我了。
  我就这样抱着他,从天黑,坐到天亮。歌声没停过,嗓子最后都是沙哑的像破锣一样难听。
  可我还是不停的唱着,他最喜欢这首歌,他也曾送给我弹壳,是从他胸膛上取下来的。
  就这样,所有人都陪着我在手术室外待了一夜。
  天亮了,医院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这层手术室虽然没那么多人,但也有很多做手术的患者和家属上来了。
  林少将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麻烦,命人守着出入口,并让院方把需要手术的患者手术时间往后推了一会儿。
  “君悦,上官逸走了,我也很难过,他是我们军人的骄傲,是华夏的骄傲,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愿意给任何人添麻烦,你这样抱着他坐在这里,不合适,会影响其他的患者,也影响医院的正常工作,冷静一些,好吗?”
  林少将近乎用哄人的语气劝着我。
  我怔了怔,虽然无法接受,但我心里已经接受了上官逸死亡的事实。
  林少将说得对,上官逸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是我的错。
  想着,我放下他,从医用床上下来,“我们回去。”
  林少将指挥着四名战士,把上官逸的遗体抬走。
  一路从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已经有部队的车等在这里,我看着他们把上官逸抬上车,自己也跳了上去,再次把上官逸抱在怀里。
  见我这样,林少将也没办法,只好由着我。
  我不再说话,回部队的路上,都保持沉默。安静的就像我不存在一样,双眼紧紧的盯着上官逸的脸。
  他的半边脸受了伤,应该是擦伤的,血肉模糊的,尽管医生已经处理了。
  衣服上都是血,暗红的颜色,刺的我眼睛生疼。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回到驻地,驻地的官兵已经都接到了消息,全体分成两排,从大门口开始排开,看着载着上官逸的车子缓缓驶入。
  葬礼仪式定在第二天,部队派人把我婆婆和瑞瑞都接来了。
  我一直不肯跟上官逸分开,当我婆婆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抱着上官逸的遗体,坐在一间屋子里,呆呆的睁着眼睛,一句话都不说。
  “从医院到现在,她就一直这样,谁都劝不了,又不让任何人靠近。”林少将亲自带我婆婆过来的。
  “君悦,妈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上官逸他已经走了。”
  ☆、第287章 最后的二人世界
  婆婆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她一双手,颤抖着附上我的手背,“好孩子,你心里的苦,妈都知道,都明白,你不能这样不吃不喝的抱着他,你身体会撑不下去的。”
  我抬起眼睛看向我婆婆,复又低下,什么都没说。
  “孩子,妈已经没了儿子,你忍心让妈再没了女儿吗?”婆婆的眼泪掉在我的手背上,烫了我的皮肤,也烫了我的心。
  她一直当我是女儿,从没把我当过儿媳来看。
  “孩子,妈不能再没有你了,妈求求你,想开点好不好,你跟妈说句话,你不能这么心灰意冷,你不止有上官逸,你还有瑞瑞,那是你跟他的孩子,从瑞瑞一出生你就没在他身边,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了,难道你让孩子一下子失去父母双亲吗?他还太小啊。”
  瑞瑞,是啊,我和上官逸的孩子,我们好不容易保住的孩子。
  见我有了一丝动容,我婆婆双手环住我的肩膀,像哄孩子一样把我抱在怀里,而我的怀里抱着上官逸,我们三个人就形成了一种抱作一团的画面。婆婆的泪水一直往下落,落在我头上,脸上,脖子上,衣服上。
  她的声音哽咽的断断续续,却还在劝我,“人死不能复生,好女儿,听妈的话,放下吧,好歹,他回来了,是回到这片他热爱的土地,他用生命守护的土地,让他入土为安吧,你还有我,还有瑞瑞。”
  婆婆的话让我像是从梦中清醒一样,我突然颤声喊了一句:“妈!”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风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孩子,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妈陪着你,妈陪着你。”我们娘俩就这样哭作一团,我婆婆明明伤心的不行,却一直在劝我,哄我,安慰我。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筋疲力尽,最后,直接哭晕在我婆婆的怀中。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家属院,我和上官逸的卧室里。
  头疼,像要炸开了一样的疼。我伸手揉揉太阳穴,一只小手拉住了我,“妈妈,你醒了。”
  稚嫩的声音,有着超乎常理的沉稳,不是我的儿子还能是谁。
  一双小手在我太阳穴处轻轻的揉着,我睁开眼睛,看到瑞瑞凝重的小脸,就在我头顶。
  他的眼睛红红的,脸上却不见任何泪痕。
  “瑞瑞!”我扯了扯嘴唇,嗓子里发出干哑的声音。
  他看着我,手指却没有停。
  “小嫂子。”
  我看向一边,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暮雪在,透过半开的卧室门,客厅里,杨柳,王馨梦都在。
  “我怎么在这?上官逸呢?”我想要坐起来,瑞瑞把我按住,我这才看见自己的手上还插着输液器。
  “小嫂子,你体力透支严重,又几天不吃不喝,晕倒在阿姨的怀里了。”暮雪说:“我们都知道你伤心难过,可你不能这样啊,你看瑞瑞,你睡了十个小时,他就一直守在这寸步不离的,阿姨也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劝她去休息了。
  小嫂子,阿姨都那么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刚失去儿子对她的打击不小,你怎么还忍心让她为你担心呢。”
  从七年前认识到现在,暮雪是第一次对我说这么重的话,我朝她看过去,她的眼睛红肿的厉害,脸上难掩悲伤。她是上官逸救回来的,抚养成人,也最清楚我和上官逸之间的点点滴滴,我想,她是没有办法了,才会说这样的话来刺激我。
  其实,从医生宣布上官逸死亡到现在,他们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只是不敢相信,也不舍得。
  命运怎么就跟我们开这样的玩笑,怎么忍心跟我们开这样的玩笑。
  七年,我们历尽了多少艰辛才有了现在这个家,分分合合,生离死别,好不容易正大光明的走在一起,以为就这样一辈子。他却突然就这么走了,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哪怕他再叫我一声“傻丫头”。
  “妈妈,不哭。”不知不觉我竟又哭了,瑞瑞的小手掌擦去我眼角的泪水,眼眶泛红却很认真的说道:“以后,瑞瑞代替爸爸保护妈妈。”
  “呜呜!”听到瑞瑞这样说,我鼻子一酸,哭的更厉害了。我不怕被人笑话,一把抱住瑞瑞小小的身躯,把脸埋在他腿上。
  这是上官逸的孩子,他的身上流着上官逸的血。
  这一刻,在瑞瑞的身上,我似乎找到了一种安全感,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的安全感是来自于自己才不满四岁的儿子。
  他的小手放在我背上,安抚我因为哭泣抽动的肩膀。
  “妈妈,你还有瑞瑞。”
  “君悦!”
  我从瑞瑞怀里抬起头,就见蓝雨从门口奔过来,惊慌带泪的眼睛,看着我。
  我已经哭累了,转回身,看见门口处,宋云磊,苏菲,还有方铎,他们一身的风尘仆仆,这一刻,我终于不再逃避,上官逸真的离开我了。
  “君悦,你还好吗?”蓝雨抓着我的手,担忧的问。
  我扯了扯嘴唇,看向瑞瑞,“瑞瑞,你去睡会儿,妈妈没事了。”
  我是伤心绝望,可我不迷糊,我清楚的记着暮雪说瑞瑞在床边守了我十个小时。我不禁自嘲,这个做妈妈的太不称职。这种时候,不能给他安慰,反倒让他为我担心。
  还有我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怎么受得了,她的痛不会比我少,却还要来哄我。
  瑞瑞很听话的离开了。
  “你们都来了,别站着,都坐吧。”我对他们几个说。
  几个人没说话,暮雪把椅子让给他们,“小嫂子,他们陪着你,我去做点吃的,你再不吃东西真的不行。”
  我点点头,“好!”
  暮雪转身之际,宋云磊叫住她,“看她这样子,也吃不下什么,你熬点小米粥吧,放点糖。”
  “我知道了。”暮雪应着离开。
  宋云磊这才站起身,走到我床边,一只手搭在我的脉搏上,好半天蹙着眉头道:“你这是打算把自己折磨死吗?你有没有想过,上官逸看见你这样会多心疼,你难道就是要让他担心你而魂魄不安吗?”
  “我不是折磨自己。”我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
  虚弱无力的声音,我自己听上去都觉得像是蚊子哼哼一样。
  “事已至此,我们也不愿意相信,你想开点吧。”方铎说道。
  所有人都劝我想开点,我不是不想想开点,是不知道如何想开。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他那么强大的人,走的时候还是热的,还抱着我说话,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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