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
  极欲宗最高端,一身影半蹲,背后夜幕如同被天狗硬生生撕扯下一块般,黑沉地令人发冷。
  他拥有着修真界最最俊美的男子也难以企及的英俊相貌,微深陷的五官邪气非常,黑发黑眼,偏偏那极夜一般漆黑的发中,竟还隐约编织着几缕金色光泽;但这非但没有中和一点他身上的“恶意”,反而让人更加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畏惧感。
  男人几乎掩藏不了他的身份,任谁看见他,都会笃定男人是从缝隙那头侵略而来的魔物。
  不过恢复了大半修为的谈棠,也的确没有再遮掩自己身份的意思。
  他手中缓缓飘散着一团淡粉色的雾气,不待雾气汇聚成形,谈棠便收拢手掌将其压散了。
  “能被夺走的情感,算什么喜欢呢。”谈棠微侧首,望着那团雾气消失的地方,声音极低地道。
  他面上神情倒还十分平静,掸了掸手心,像是抖掉什么脏东西般。
  只是不管谈棠表现得多么轻松写意,运筹帷幄,心中都是极恼怒的。
  从别之医升任为“别少主”起,谈棠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等了许久都等不到那个人了。
  事情超脱掌握的感觉无疑很糟糕,像是心头有一块失控了,在身躯中崩腾。谈棠顷刻间紧张起来,不住地咒骂,他却弄不清这样暴躁的缘由是为了什么——
  那个胆寒囚禁大天魔为禁脔的少年失去了一切,他不应当落井下石、施以嘲笑的吗?
  这是属于天魔的劣根性。
  但谈棠发现自己升腾起的并非报复欲,也并不想蛮横地引诱那个少年堕魔,他只想好好地抱住他,温柔地亲吻他——
  他心疼谢虚。
  谈棠“嘶”地倒抽一口冷气,像是被自己肉麻的。但天魔向来任性,他们本身所代表的便是欲求,就是活了万万年、亿万年,唯一学不会的便为“克制”。
  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会有“欲念”,这同样属于天魔统筹的范围,因此谈棠并不担心找不到谢虚,他只是决心在离开之前,给别无欲留下一点小礼物——
  他身处高点,自然能闻见那个新生的、可爱的后辈不知掩盖的天魔气息。
  并且这个后辈虽然莽撞,却也十分有野心地将魔种遍布撒满了极欲宗,只待心念间,便可催生魔种发芽。唯独因实力不够,或是不敢轻易暴露自己,并不将触手探向那些元婴以上的修士,而谈棠相信,凭借自己送给别无欲的礼物,已经足够他抓住时机了。
  至于那个不知道是被天魔吞噬了神魂,还是反过来吞噬了天魔的新生小天魔,是不是熟悉的面孔,这一点谈棠半点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除了谢虚外的人类皮囊,好似都长得一模一样。
  ……
  纵是风声把控得再严,极欲宗的小宗主换了个人做这种事,总是瞒不住的。
  哪怕那是四大宗之一的极欲宗呢,也拦不住其他宗门吃瓜看热闹的心啊,尤其是从前的谢小宗主被宠得人尽皆知,经历了这种变数,不可谓一念成仙一念堕魔。
  修真界中最热门的话本都拿别之医的经历来编故事了——
  什么出身小世界的别某某,因为天赋卓绝却身家贫寒被小宗门防备,被未婚妻退亲,被堂兄弟欺凌,最终意外被追杀卷进了大世界中,从一代扫地杂役,经过努力修炼(以及主要是认了个宗主爹),从此修为一代人上人。
  而谢虚这个前小宗主地位便稍显尴尬了。
  谨慎一点的,也就将谢虚此人的存在抹去了;胆大一些的,便将谢虚写成话本里的反派,百般欺凌折磨主角,最后发现自己是只假凤凰。
  谢虚也就机缘巧合下看到,顿时惊为天人,觉得这本子写得很合理,要不是气运之子是白子浮而不是别之医,他都觉得剧情就该是这么发展的。
  可惜这种勘破位面本质的话本也不是受所有人欢迎的,至少此时长生门中的一些女修,已经气得和自己的手帕交砸本子了。
  “胡说八道!”女修涨得脸通红,一口银牙都要咬碎:“谢小宗主分明为天人之资、俊美无俦,是顶顶好看的人,修真界里都出了名的美人,哪里像这书里写的这般、这般……”她又冒不出污言秽语,急得跺脚。旁边的女孩子都笑她:“话本吗,乱写的,何况这指的也不一定是谢小宗主啊。”
  女修还是气不顺:“你们不知道,我是见过谢小宗主的……”
  她身后,肤色微黑面容俊美的男修与那位极神秘的前辈正好路过。
  因李裘谦是真正从外门弟子摸爬滚打上来的,又开朗爱笑,脾气极好(?),这些刚入宗的外门弟子都不怎么怕他,便刻意逗那女修:“你这话说的,那李师兄与谢小宗主哪个更好看些?”
  女修想也不想地答:“当然是谢小宗主了!”李师兄虽然也生得英俊,但总归是太粗犷了些,恐怕想要他做爹的都比做双生道侣的要多。
  这次众人是真正哄笑成一团。
  那女修也察觉到不对劲了,猛地转身,才发现李师兄就站在自己身后。这下子脸更红了,说不清是羞得还是吓得,声若蚊蚋:“李、李师兄,我方才……”
  哪成想李裘谦却看着她十分认真地道:“谢虚的确是要比我好看上许多的。”
  站在一旁的谢虚:“……言重了。”
  他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女修只以为他是“虚黑”,撇了撇嘴没搭理,又看向十分好说话的李师兄,谈性大起:“师兄能不能描绘一下,谢小宗主长成什么样?”她说看过谢小宗主,其实是指上次试仙大会上遥遥望上一眼,因为是外门弟子,隔得特别远,光看其他人的反应去了,根本看不见谢小宗主哪里是眼睛哪里是嘴。
  其他女修也都凑作一堆,极认真地瞧着他,也不知是真的好奇还是想和内门师兄多说两句话。
  李裘谦倒还真的很认真的回忆起来,一边讲一边拿目光偷瞥谢虚:“就皮肤特别白,眼睫很长,鼻子也很挺……”
  “……”谢虚突然便将遮掩容貌的术法撤下来了,对着一众女修道:“就和我长得差不多。”
  “!!”
  这些外门弟子还不知道如今“艳煞真君”在宗内多么炙手可热,都没怎么关注他。待谢虚收了术法,这些女修只瞥了一眼,整个人就怔住了,被这么一张艳丽的像是能勾魂夺魄的脸摄去了全部的心神,都痴迷着。
  李裘谦:“!!”
  他也怔了一下,便拉着谢虚像个凡人般开始狂奔,一边喝风一边道:“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谢虚想了想:“她们认不出我。”
  “我是怕她们一见倾心,非君不嫁。”
  谢虚道:“可是我待在宗门的时候不多,她们找不到我。”
  李裘谦:“……”好有道理。
  第118章 纨绔修二代(三十九)
  异仙阁、夔进阁里符合接取要求又稍微有些油水的任务,不计难度等级,皆被谢虚以一人之力清扫了。
  还有些寻宝、探幽之类的天字任务,倒不是不能接,只是规定了最低人数也要五人成行。谢虚虽然不介意和旁人分薄酬劳,但他在长生门中不便结交友人,便也没什么相熟的修士能一同接任务。
  其实谢虚倒是错想了,那些个知道他修为的内门弟子,做梦都在和他套近乎,但总归不好光明正大挖李裘谦的墙角;而在稍底层的外门弟子里,也是从女修们中掀起的热潮,人人对他热忱非常——虽说热忱的都是他的相貌。
  女修们都道,那位“艳煞真君”遮掩相貌并非是生的哪处不端正,而正是太过漂亮了,是那种瞧一眼都要让人失了魂魄般的好看。纵是有强悍实力震慑,恐怕也有不少纨绔的风流浪子要滋事,这才掩去容貌。
  这样一来,不少长生门修士对这位神秘的艳煞真君,更加好奇了。
  李裘谦正是风头正盛,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但还能在每夜抽出时间来寻谢虚喝茶。
  也不是单纯的喝茶,还有请教驾驭兽魂之法,作为回报,李裘谦便与谢虚讲修真界外界的形势。
  往常,或是有心或是无意,李裘谦总会避开有关极欲宗的话题。但这次,他微顿了顿,反倒主动提起了。
  李裘谦的五官深陷在阴影中,有种奇妙的混乱邪恶感:“别无欲……他或要突破化神,已入室闭关了。”
  谢虚微顿。
  在他出宗前,别无欲已是化神后期大能,若是勘破这一关,别宗主恐就是这修真界中举世无双的渡劫期仙君了。
  对已经和极欲宗决裂的前谢小宗主而言,自然不算好事。
  黑发白肤的修士在明珠柔光照耀下,显而易见的有些出神。
  他当然知道,在这个位面白子浮是第一位渡劫成仙的人修,别无欲这个曾经的反派金手指,是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喧宾夺主的。
  ……在剧情中,别无欲有修炼至渡劫期么?
  谢虚实在记不清了。如墨的瞳孔微沉,像是情绪有些低落。
  李裘谦看着谢虚的神色,有些后悔。他将此事告诉谢虚,不过徒增烦恼。
  其实李裘谦心底还有其他猜测,但他到底没提,反而将话题转了个弯。
  “我听说,你想要接下夔进阁里那个寻凤凰元胎的任务?”
  谢虚进夔进阁里的动作,都是由心腹一点一滴汇报给他的。
  “是。”谢虚心道自己果真闲在长生门内太久了,连李裘谦都暗示自己该干活了,便解释了一句:“要与其他修士一同接。明日我去夔进阁找些修士挂名。”
  “挂名”这种事一般是没资源和人脉的小修士,想要与大能攀交,才会挂上大能门下那些不肖子孙、门人的名字,全是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当做投石问路的法子。
  长生门规矩虽比极欲宗严上许多,却也不怎么限制这种另类晋升的法子。
  行事向来坦荡又直接的男人,脸上竟有些泛红。只是好在他的肤色所限,看不大分明。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李裘谦一鼓作气,“我想为三位师侄挣点功勋开路,你若是不介意,便让他们来挂名。”
  似乎是觉得太占谢虚的便宜,李裘谦说完,想了想又道:“你要是有想带上的人……”
  谢虚不置可否地道:“好。”
  鲛珠柔和,映得谢虚的唇也是艳红又柔软的颜色。李裘谦的目光不经意间触到了,又很快若无其事地转开。
  其实以他现在的地位,又何必要这样扶植几个师侄,只不过是想和谢虚一起去,又不大好意思说。
  ……
  李裘谦没想到,自己焦头烂额之下,竟还失约了。
  他没去成。
  极欲宗那边消息频频,绊住了脚。而夔进阁的天字任务短则几月长则几年,正值用人之际,掌门哪里舍得放人。李裘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将他与几位师侄的感情说的比山还高,果真将掌门打动了。
  ——他亲手派人顶了李裘谦的位置。
  李裘谦心中都傻了,那几位师侄的分量他是清楚的,掌门指派的人又未必和谢虚融洽,没想到真坑了谢虚一波。只好百般道歉,又警告那几位师侄安分一些。
  小修士们诚惶诚恐地答应了。
  谢虚领了夔进阁的牌子,也知晓了李裘谦来不了的事,没什么反应。在谢虚看来,和什么人搭做任务都一样。
  旁边那三个瞧着非常年轻、丰神俊朗的小师侄倒是来得早,像鹌鹑一般聚在一块,不时拿目光偷瞥谢虚,又小声地问过好。
  他们倒不是因为李裘谦来不了便如此颓丧,依艳煞真君的实力,此程定可放心。只是……掌门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派来顶替李裘谦的人,是琴师叔。
  和李裘谦有着无数隔阂相看两厌的琴素素。
  一身鹅黄长衫,薄施粉黛的女修盼望许久,待谢虚一现身,便笑盈盈迎上去唤了句“谢道友”。
  看来对上次谢虚的答话十分在意。
  黑发修士微抬眸,纤长的睫羽看得琴素素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谢虚对琴素素的出现没什么异议,反倒因她先开口,还十分和缓地应了句:“嗯。”
  那三个年轻修士看起来更惊恐了……要知道他们是实打实的“李派”,面对琴素素那是正面对着了都能不咸不淡略过去的,哪成想还有一起执行任务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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