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他流了很多血,一直没有醒来。”
  沈谭看着对方娇嫩白皙得好似白玉般的皮肤,和那张隽秀无害的脸,觉得对方比自己还像个小王爷。
  这么柔柔弱弱的,看似风一吹就倒,竟能拦住化朽阁这样凶恶的组织么。
  第194章 天下第一(十二)
  沈谭没注意到,便是惯来冷心冷性的融司隐,都看着少年怔愣了一瞬。
  不过融司隐很快收了心,专心诊治起来。他虽不通医术,但少年时在江湖上闯荡许久,对这类外伤也算有经验,只握着谢虚的手将真气渡过去探查……便是心中一沉。
  少年的伤势很不妙。
  他和沈谭是用轻功赶路过来的,后面还缀着融雪城的大批人马。临行前也考虑到见到融司藏时,融司藏会不会受着伤,因此不仅车马上装载着大批的珍贵草药,便是现在融司隐身上,也正带着几剂灵药应急。
  除去融雪城特产的雪蒂莲,还有紫灵芝、肉蔻、千年乌参这样百用的养气药材,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给弟弟的救命恩人用,也和给融司藏用无异了。
  南竹馆自谢虚受伤那日起,便常住着几个大夫。此时融司隐将药方写好,正让人拿出去抓药时,沈谭便先一步接过去了,自然而然地道:“我来吧,那些大夫还不如我的药煎得好。”
  融司隐知道沈谭通医术,只是他与沈谭尚且不算亲近,便没有麻烦他。如今沈谭自己开口,倒是无所谓。
  沈谭也并不是热心人,原本不想管这件事,但是这少年生得面善,让他心中也很难浮起漠不关心,索性帮他熬两剂药。
  融司隐又往谢虚的经脉中输送了些内力,片刻后才道:“你这些时日,一直以内力予他,护住心脉么?”
  融司藏漠然,半晌才露出一分苦笑。
  “……是。”
  他这些时日,已是散去两年的功力了。融司藏并不后悔,却也能想到兄长的不满。
  融司隐十几年前便对他的武功忧心忡忡,他这次遇见劫难,说到底是实力不济所致。原本便已是弱者,如今又化了两年的内力……便是融司藏自己,也兴起要提升武功的念头了。
  要不然,他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
  却没想到,融司隐竟是不曾怪责于他,反倒沉默片刻后道:“接下来几日,你去休息吧,我来给他传内力。”
  融司藏吃惊:“兄长,不可……”
  融司隐答:“我有分寸,不会损伤功力,你忘了我所修习的功法?”
  现在并非逞强的时候。
  融司藏微微犹豫,还是咬牙道:“好。”
  只是融司藏却并不如答应的那般,好好睡上一觉,而是打坐修炼起来,分明身体已经困倦无比,但精神却始终保持着清醒。
  先前他不敢睡,是因为整个南竹馆里没有比他武功更高的人守着谢虚;现在他不敢睡,却是为了以后。
  有谢虚的以后。
  融司隐将手搭在谢虚的脉搏上,冰凉细腻的触感传来,让融城主略微有些不自在。
  他自从修习那功法以来,已是极少与旁人接触,便是贴身伺候的侍女侍童也遣散了去做旁物,每日梳洗皆是亲力亲为。只是这下他与少年接触……竟也不觉得排斥厌恶。
  或是因为对方的手冰凉细腻,像极了他那块雪顶玉的缘故,只略略搭着,便颇为润手。反倒是他自己的手,虽也生的修长,却因为练剑的缘故,掌心间是薄薄细茧。
  这么看来,少年倒是更像卷书执笔的读书人,看不出半点习武的痕迹。
  融司隐也没有细想,这么坐到了夕阳薄暮。等那汤药被沈谭端上来时,便主动接过:“我来喂。”
  沈谭略略一怔,他记得融城主极其厌恶和人接触,更别提喂药这样亲密的事,因此方才都准备主动坐过去了,这一下被接过汤药,还有些不适应。
  或是因为少年是融司藏的救命恩人的缘故。
  正巧这个时候,融司藏也结束了一周天的打坐,闻见了苦涩的药味,便也来到谢虚所在的厢房里,见着兄长端着药碗,主动接了过去:“我来。”
  融司隐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让谢虚靠在他身上,半竖起身子,又抬起了谢虚的下颚,整个人被牢牢禁锢着。融司隐道:“这样你喂着方便些。”
  融司藏……融司藏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也依言喂过了药,又用巾帕擦拭掉唇缝间的药渍,小心翼翼给谢虚润了润唇。只是再探脉搏时,仍是心中一沉。
  哪怕心知再好的良药,也不可能见效如此之快,但谢虚的情况实在是太差了,哪怕受了融司隐这样绝顶高手的内力,也还是仅留存着一线生机。
  融司藏又想起这些时日萦绕在脑海中的念头,又是斟酌又是希翼地道:“兄长可认识鬼医?”
  “那些大夫说,谢虚现在的情况,唯有鬼医慕容斋可救他。”
  “谢虚?”沈谭忽地惊诧地道,神色有些错愕。
  融司藏奇怪地看着这个跟在兄长身旁的公子:“你认识谢虚么?”听这口气,不像是旧识,却像是旧怨了。
  融司藏眼中立即满是防备起来。
  沈谭又忍不住打量少年……他虽然上辈子与谢虚接触不多,却也知道对方相貌无盐,而谢虚的尸身被拖出融雪城埋葬时,他还看了一眼,或许是人临死前多为五官狰狞的缘故,他依稀记得那是张极丑的面容。
  和眼前的少年大不一样。
  何况这辈子的谢虚,也不在是尊贵的谢少主了,而是一个妓子,又怎么会武功,甚至于救下融司藏?
  沈谭说到底,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少年就是印象里的那个谢虚。于是只是在惊诧过后,便连忙道:“是我记错了,该只是同名的人。”
  这一插曲并没有打乱融司隐的思路。
  鬼医慕容斋,他不仅知道对方现今在何处,甚至还有几分交情。
  绝顶高手的交际圈,大多都是相通的。而慕容斋是二流武功,一流毒术,绝顶医术,这三者加成起来,足以让慕容斋比许多绝顶高手都地位超然,融司隐甚至还和对方切磋过武功,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但若是请慕容斋治病,却并不是那么美妙的事了。
  对方是个十分贪心的神医。
  凡是想慕容斋出手的,只要能找到他,慕容斋都必定会出手。但他索要的代价却是巨大的,若是商家巨贾,便要他们九成的钱财家产;若是簪缨世族,便要他们中权倾朝野的官员都辞官告老;还有那名动天下的美人,他要取的酬劳,竟是要毒烂了美人倾国倾城的一张脸。
  损人却不一定利己,反正就是要人将心肝肉割下来给他,才能让他称心。
  所以慕容斋的武功还算好,也算是有理由了。他若是毒术再差些,只怕恨他的人,够他死一万次了。
  而融雪城能被索取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即便如此,融司隐也未曾犹豫,只略沉吟一会,便平静地道:“我能找到他。”
  慕容斋不仅擅毒擅医,还十分擅易容之术。他扮成一个脸色微黄,愁眉苦脸的中年书生来到南竹馆,和那些个郁郁不得志来喝花酒的穷书生一模一样,还差点被龟公请出去。
  南竹馆已经恢复了营生,只后馆封闭起来,秋池水每夜都来看谢虚一次,待半个时辰。穷书生要进后院,自然被阻拦着,还是沈谭去接的他。
  一路上沈谭都偷觑着他——要不是有融司隐的肯定,只怕他也会将这人当成冒充鬼医的江湖骗子。
  只是鬼医的确是鬼医,他看见自己的病人时,就好似看见一坛琼浆玉露般,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只上前翻看了下伤口,又探过谢虚的内里,便笃定道:“能治。”
  融司藏在那一瞬间几乎要被狂喜淹没心头,手都在微微发颤。他难以自持地欣喜了会,才想起鬼医的规矩,有些犹豫地问兄长:“鬼医要的,是什么?”
  融司隐显得略略有些犹豫:“黄金万两。”
  沈谭只觉心中一沉,暗道这鬼医也太黑了。
  融司藏有些诧异:“只这么点?”
  “嗯,”融司隐淡淡补充,“或是因我们有些交情的缘故。”
  沈谭:“……”
  那鬼医也没搭话,写了张单子让融司隐去取药材。
  融雪城的车马,这时已经到了,药材可谓应有尽有。但融司隐看了一眼那堪称巨额的分量,道:“今天晚上,太阳下山前凑齐。”
  慕容斋点头,又询问:“这里有药浴池没有?普通的暖池也行。”
  南竹馆中给客人净身的暖池又好几口,秋池水将自己平日沐浴的池子让了出来——总归要干净些。
  一切准备就绪,慕容斋又将书篓——实则是药箱里的一卷似丝绸又如玉片的柔软物什取出来,便要去扒谢虚的衣服。
  融司藏立即拦住了他,声音含着几分冷意:“你要做什么?”
  慕容斋懒懒地回答:“给他身上套着这个,要不然人要给药性毒死了。”
  融司藏默然片刻答:“我给他换……你来不合适。”
  慕容斋莫名其妙:“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是男人。”
  他可没到会分错男女,连女扮男装的姑娘都分辨不出的程度。
  第195章 天下第一(十三)
  融司藏吞吞吐吐,他心中觉得不合适,但在明面上,竟是寻不出一个理由来。
  融司隐或是看出了弟弟的为难,微微一顿,面色淡然地接了一句:“我来。”
  然后便见沈谭猛地起身,反应大的惊人。
  沈谭总觉得有些古怪。他上一世对融司隐太了解了,融司隐不喜欢他人碰他,更别提主动做这样类似于服侍的事……又或是现在弟弟未死,融司隐还未似上辈子那样心性冷冽荒芜?
  这么一想,倒又是好事了。
  即便如此,沈谭还是忙不迭地上前扶住谢虚半边身子,唇边笑意温和,却是不容拒绝般地强势道:“只怕融雪城的城主做不惯这样的事,还是我来吧。”
  融司藏的眉头微微皱起,看着沈谭的目光有些防备。
  慕容斋也不在意是谁来,只催促着快些,后又指挥着沈谭进内院,将那片奇异、柔软的“布料”细致贴上谢虚的每一寸肤,连面颊和发丝都无微不至地包裹起来,看上去好似裹成个蚕茧。
  沈谭很专心致志,出来后却是耳朵尖红成一片,罕见地有些发热起来。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因融司隐之外的人而心绪起伏这样大。
  昏迷沉睡的谢虚半倚靠在暖池中,待近日暮时,融雪城的车马来返几次将慕容斋指定的药材分量都送齐,慕容斋才起身炮制,将药材都扔进池中,又往里吹了点粉末,刹那间便见池面上浮起一层火焰。
  融司藏在一旁盯着,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下意识地看向慕容斋。
  慕容斋好似心知他们的顾虑般,无所谓地:“放心,没事。”
  等火光略熄,慕容斋又给谢虚在水下施针,用内力催灌一通后方才收手。
  “还需再医三日。”
  眼见慕容斋神色平静,仿佛尽在掌握中的模样,融司藏倒也安下心,眸色无比深重地看向那池中、被包裹成蚕茧的谢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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