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节

  还没到家门口,便听到一个低沉雄浑的男音在说话,“你爸妈心也太大了,连一个家都甩给麦小芽这个孤儿!要是家里东西少了、坏了,谁来赔?”
  麦小芽一怔,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却不想不起是谁,他的话就像刀子,打在麦小芽心坎上生生地疼,推开院门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怎么来了?”危景天暗惊,郑局是个有财有势的退休军人,平日除了在自家田圃种瓜菜、会客,很少在外走动,就连几十里脚程的女婿家也很少涉足,今日怎的有空来?
  不多会,危杏杏嗔怪的声音传来:“哎呀,外公,小芽是自己人!她是我亲妹妹,是我妈干女儿,还叫你一声外公呢,你怎么能说她的坏话呢?”
  “你个小丫头,怎么也吃里扒外?那小朋友年纪轻轻就惹了天大的事,能是个什么好人?!”郑局气鼓鼓地说。
  原来是郑局,麦小芽倒抽一口凉气,去年她受了枪伤和重伤的柳絮儿曾到郑家避难,可也知道郑家是不喜欢她,甚至有把她从危景天身边拔除的趋势,麦小芽便没上门拜访。
  没想到危景天昨天刚回,郑局后脚便来了。
  “没事,有我在。”一只温热的手在她掌心轻轻捏了一下,把勇气和安慰传递给她,麦小芽抬眸牵起一丝担忧的笑,危景天推门走在前头,唤了一声“外公。”
  郑局矍铄粗重的眉毛一愣,眼底的错愕一闪而过,可精明如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很快就调整了得宜的表情,沉稳地看向危景天,“嗯……”
  刀子般的目光停在麦小芽和危景天提的篮子上。
  好你个小兔崽子,年假才回来一天,不去城南乡拜谒外公,就赶着给麦小芽花钱买食材,联想到厨房新添的烹饪工具,又看了看篮子里的名贵食材,气不打一处来。
  “景天,你父母赚钱不容易,怎么买了这些有的没的?也不省着点用!”郑局的精明强干都用在杀伐决断上,对厨房小事向来少管,今天就是看麦小芽不爽了,瞧她依偎在危景天身边小家子气的样子,有什么资格和器宇轩昂、聪明能干的危景天并肩而立?
  麦小芽只觉她被判处了死刑,手拢在一处不断摸索,想着怎么应付外公,好歹他还救过她一次呢。
  不等她开言,危景天便不轻不重地让郑局碰了一个软钉子,“外公,这些是我用军饷买的,你放心吧,花不了几个钱。您难得来一趟,吃点好吃的,有什么不可呢!”
  郑局一口气憋在喉咙,“我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出门了!”意思是这东西分明不是看在他的份上买的,为了讨好麦小芽,小兔崽子还跟他老人瑞杠上了!郑局对麦小芽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哎哟,外公,你一来就冲着一群孩子发脾气,越活越回去啦!你瞧,小芽三姐弟都被你吓坏了,一句话都不敢说!”危杏杏见状,娇笑着拿话打破僵局,她是个没大没小惯了,平日没少在小辈面前“教育”郑局,好在他是个孙女儿狂魔,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唯独不能不听危杏杏的。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拍案而起
  从鼻翼发出一声冷哼,郑局不友善的目光扫过角落里不敢讲话的姐弟仨,两个小家伙倒是眼神清亮、干干净净的,尤其是男孩气质倔强、正嘟着嘴敢怒而不敢言地怒瞪着他,而那个小女孩倒是乖巧文静,整个粉团儿似的人物,好有危杏杏年幼时的样子。
  郑局讨厌不起来,见二人被他的气势吓坏,心里内疚起来。
  当目光落在麦小芽身上,这是郑局第一次认真审视麦小芽,高高瘦瘦的,眼神清亮却沉稳,听到他当面批评她,也不见慌张,大局初定的样子倒是不小家子气。
  可那又怎样,配他精心调教的唯一外孙还是有差距!
  麦小芽也在看他,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唤了一声,“外公,您来了。”
  郑局略略颔首,什么也没说。
  麦小芽目光扫过干净的饭桌,还放着危杏杏的粉色书包,便不卑不亢地说,“外公还没喝茶吧?快进门,我给您沏茶。”
  小辈请喝茶,郑局本不想赏脸,可坐了一个小时车程,又顾着生气,这会子嗓子冒烟了,也不说好也不说不行,大喇喇地在院子的小矮桌上坐下。
  小矮桌上还放着姐弟仨的作业本,他粗略地扫了一眼,也不管麦小芽沏茶去了还是干嘛去了,拿起作业本便看了起来。
  哼,字体还算娟秀,颇有颜真卿真迹的风范,答题也算流利,可那又怎样!配危景天还是有差距的,关键是她才小学五年级!呵呵,想他精心调教的危景天三岁能写字,五岁能读《资治通鉴》,才刚成年就当上了海军学院的士官,可是他一生最得意的作品!
  凭什么便宜了要什么没什么的孤儿麦小芽!
  麦小芽几个月前无意听到他与危景天的对话,祖孙之间的争执,自然明白郑局为什么不喜欢她,可身世家财岂是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改变的?
  “外公,请喝茶。”不多会,麦小芽替郑局斟了一杯喷香的花茶,恭敬地端给他。
  却不料郑局头也不抬,不剩耐烦地翻动作业本,假装没看见麦小芽正端着一杯滚烫的茶水在手。
  指尖烙在滚烫的水杯壁上,刺骨的疼痛传来,麦小芽局促不安地抬眸望去,郑局唇角的嘲讽和为难都是实实在在的,她疼得受不了了,便把杯子放下,给受伤的手指吹气。
  危景天见状忙放下手里淘洗的白米,拉着她到水龙头前冲洗,“你没事吧?”麦小芽无声地摇摇头。
  却听到郑局轻蔑的冷哼,“没人教养的孩子就是没礼貌,连个茶水都端不好!”说着把麦小芽写好的作业本撕下一页,擦拭桌上的水珠。
  麦小芽情急去拯救却已来不及,“外公,那是我的作业本!你怎么……”
  郑局却佯装不知,目光错愕惋惜,把一团揉搓成碎片的纸团丢给她,麦小芽躲开了,可辛苦写好的作业却丢失了两页,明天就要交了,让她找谁整题目去?
  这次的作业很特殊,岳瑾瑜为了训练同学们听说读写能力,把题目写在黑板上,写一题擦一题,能把完整题目带符号都记下来的同学全班除了她麦小芽,便没有一人了。
  恐怕别人的作业本在抄题目时都一片狼藉了,她再也找不到人写出完整的作业了。
  危景天深知她的委屈,一把护住她,对外公说话的语气便冷硬了几分:“外公,那是小芽辛苦写的作业,你撕了算怎么回事?刚才明明是你不接杯子,害小芽被烫的!”
  他说的是事实,可理直气壮的态度还是激怒了郑局,“小天,麦小芽差点烫着你外公我,你不问问我是否安好,怎的还责怪起外公来?没大没小的,告诉你爸爸准打你!”
  危景天无奈摇头,冷硬的目光直逼郑局:“外公,您是长辈,小芽还小,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她!”
  “哟呵,你这么说外公是故意为难她的?”郑局往椅背子上一靠,身体舒展开,把大佬的强大气场展露得一览无遗,“小天,你这是在跟谁说话?我是你外公,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小姑娘这么顶撞我呢?你太令我失望了!”
  话语间,把麦小芽一本本子扔出去,恰巧掉在了水沟里,麦小芽能听见心脏爆裂的声音,明天要检查作业,可她不但作业没完成,连过往成绩都被弃若草芥,她闷声不吭地捡起作业本,“郑局,这就是你对小辈的态度吗?”
  郑局本想她不会反抗,却不料她胆子这样大,不止她胆子大,连一双弟妹也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把桌上的书本和作业一一拿走,“哼,你欺负人!看你长得人模人样,没想到连小孩子都欺负!”麦小宝倔强地怒骂道。
  “你!”郑局何曾受过小孩子这样的气?在官场和郑家,从来他都是说一不二的王者,偏偏麦小芽三姐弟不把他当回事。
  “人必先自辱而人辱之,郑老先生,我敬您是长辈,今天作业本的事就这么作罢了。可是,我不会再跟你同桌而食!”对方是长辈不假,既然不喜欢她姐弟仨,又何必在人前碍眼?麦小芽牵着一双弟妹便向外走去。
  郑局面色的红润怒涨几分,拍案而起,“你!”一根颤抖的手指在她身上戳来戳去,话却是说给危景天听的,“瞧瞧你这小媳妇儿,我才说这些就受不了了?就你这小门小户的,连危家小门都进不了,怎么配跟你比肩?”
  危景天的面色迅速冷下来,每个毛孔都外泄着冰冷与沉怒,眸光冷冽,看向郑局时恰似一把出鞘的利刃,没有多余的动作,唯独一双沉郁充血的眸子便足以传递嗜血的信号,语气不冷不淡,却能气死人,“外公,小芽是我认定的人,她配不配得上我,我说了算!”
  麦小芽本以为危景天看在郑局的面子上,多少要批评她几句,毕竟女子“以柔善为佳,不以强辩为美”,郑局是长辈,就算再看不起她,她顶撞了长辈终究令危景天两面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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