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我当时不知……这一去就是永别,从此之后竟当面再道一声谢都不能,直到程家平反,我才知道他竟已经去了。”
“而唐老太爷不仅未加责怪,还将我这不孝子收入门下,亲自教他读书识字,让他得以成才……”
她说到这哽咽起来,泪水从面颊不断滑落,满脸愧疚。
“是因为我们母子二人,才让芙儿你没了父亲,让老太爷没了儿子,可我这个不孝子!他竟然……竟然……”
林氏咬牙,转身重重一巴掌打在了程墨脸上。
“这个混账!竟躲藏两年,害唐老太爷含恨而终!害芙儿你连最亲近的祖父也没了!他竟还好意思回来?竟还好意思回来!”
说着又是重重几个耳光照着程墨的头脸便打了下去,若不是长公主忙叫人拦着,非把程墨打掉几颗牙不可。
傅毅洺怕林氏不小心伤了唐芙,早在她刚有动作时便将唐芙拉到了一旁,此时见林氏不过打了这么几下,就把自己的手掌打的通红,其中一根指甲还劈裂了,就知道她用尽了全力,便更不敢让唐芙靠近了。
林氏被下人拉住,犹自怒骂。
“没有唐家就没有我程家的今日!没有唐家早在十余年前我们就该死了!我日日提醒你不要忘了唐家的恩情,自幼教导你要知恩图报!可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她恨不能再扑上去打程墨几下,但被人拦着,只能再次转向唐芙,面向她重重地叩首。
谁也没想到她一个长辈,对晚辈下了跪不说,竟然还会磕头,且这一下磕的极重,让人觉得地板都似乎颤了一下。
唐芙吓坏了,想往旁边躲,但被傅毅洺从身后抱着,没能动弹。
傅毅洺原是拦着她不让她挡在林氏与程墨中间,免得林氏激怒之下伤了她,没想到林氏会忽然转头对唐芙磕头,把他也吓了一跳,一时间忘了松手,等回过神来赶紧松开唐芙,拉着她往旁边挪了一步,不受林氏的这个礼。
唐芙却挣开他的手,走过去又要拉林氏起来。
林氏不起,还要磕头,唐芙忙拦住,也屈膝跪了下去。
“您是长辈,芙儿万万没有受您的礼的道理,您若如此,芙儿便也只能跟您一起跪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劝道:“程夫人,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吧,你这样让芙儿也不自在,哪还能好好说话。”
林氏看了唐芙一眼,这才与她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唐芙扶着她去一旁坐下,林氏拉着她的手还在不停地说:“伯母对不起你,对不起唐家……”
长公主让跪在地上的程墨也起来,林氏闻言却再次厉喝一声:“不许起!就让他跪着!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不配在芙儿面前站着说话!”
程墨本也没有起来的意思,闻言头垂的更低,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任由母亲发泄心中的怒火。
他这两年原本就瘦了许多,跪在那里更显单薄,一侧的面颊因为林氏的耳光高高耸起,又红又肿,嘴角还有一丝血丝,口中更多的血则被他咽了回去。
长公主觉得不妥,但林氏正在气头上,她也就没再劝,而是说道:“程夫人来得正好,我刚才还正与两个孩子说起你们,你们不来的话我还打算下个帖子去请呢。”
林氏道:“无须长公主来请,这孽障做出这等事来,活活害死了唐老太爷,我必是要带着他登门谢罪的。”
“不是为了这件事,”长公主摆摆手道,“我们刚才在说两年前程公子遭遇山贼的事,这其中另有一些隐情。因为事涉程公子,觉得还是应该与你们说清楚的好。”
低头跪着的程墨怔了一下,林氏亦是面露惊讶:“什么隐情?”
长公主对傅毅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事情再说一遍。
傅毅洺说完之后,唐芙接道:“这件事我可以作证,确实与祖母和侯爷无关。”
“当初淮王在京城时就曾对我出言不逊,言语轻薄,那些在未凉山上掳截我的人也曾无意透露他们是淮王的人。最重要的是,我当时之所以想离开唐家,是二婶与安国公世子合力欺瞒造成的。”
“安国公世子与侯爷向来不合,他不会帮侯爷做这种事的。至于二婶……就更不必说了,她是最不希望我嫁来武安侯府的了。”
唐程两家关系匪浅,林氏自然知道唐芙的那位二婶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此自然也是相信的。
“我虽是个内宅妇人,但往常也听人提起过,说淮王是个待人亲善温和儒雅之人,却没想到……”
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一己私欲谋害朝廷命官,意图强掳世家嫡女!
长公主轻笑一声:“程夫人久居内宅,没怎么跟淮王打过交道,自然只能从别人口中了解他。”
“但是一个深得圣宠,与太子齐名,能让陛下将陈郡划与他为封地的人,怎么可能只是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我猜当初他早就有心对程公子下手,只是苦于程公子在京城,他不敢轻易动作,怕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露出马脚,所以只能忍着。”
“后来陛下派程公子进蜀,他觉得机会难得,便借着蜀中山贼之乱,将程公子的死伪装成了一起意外,只是没想到程公子福大命大,活了下来。那些山贼无法交差,便烧毁了其他几具尸体,伪装成程公子的模样。”
“不过以我对淮王的了解,他不会就这么轻易被糊弄过去的,所以我猜……他可能早就知道程公子或许没死。”
房中众人均是一惊,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第63章
林氏最先回过神,转头看向仍跪着的程墨。
“你这两年都藏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可跟什么不妥当的人有来往?”
这是怀疑程墨早就已经被淮王发现了,或者索性跟淮王有什么勾结。
程墨摇头:“我一直躲在一支商队里,平时只是帮忙算算账,从不在人前露面,身边熟识的都是两年前就在商队里认识的人,并没有什么新认识的人。”
他有意躲藏,自然不会跟太多人打交道,除了当初把他救起来之后就陪在他身边的人,平日几乎不和别人说话。
长公主道:“夫人多想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淮王没有见到尸体,心中必定存有疑虑,既然存疑,就很有可能会做出一些相应的安排。”
“我之所以坚持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一是因为此事与你们有关,没道理瞒着你们,二是让你们也提前有个准备,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
林氏了然:“长公主放心,妾身明白。”
唐芙等他们说完,这才起身对林氏施礼道:“这件事说来说去还是因我而起,若不是因为我,淮王也不会对表哥出手,芙儿在这里给伯母道个歉。”
林氏赶忙扶住了她,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分明是那淮王心存不轨,生出祸端。何况你表哥这个孽障倘若不隐瞒自己的死讯,唐老太爷也不会……”
唐芙垂眸,眸光微暗。
这件事她始终不能释怀。
程墨的肩背随着林氏的话又弯了几分,而林氏说着说着又绕回了当年唐家对程家的恩情,以及唐芙是因为他们才成了无父无母之人,如今程墨又害的她连祖父都没有了,他们如何愧对唐家云云,甚至说出程墨还不如就死在外面,把这条命还给唐大老爷的话来。
长公主皱了皱眉,给周妈妈使了个眼色。
周妈妈会意,对一旁的下人耳语了几句。
那下人没一会便从房中退出去了,又过了一会,另一个下人走了进来,说是宝西山那边派人来问,侯爷与夫人喜欢什么菜式,大约什么时候到,他们好提前准备。
林氏这才惊觉他们准备出门,忙带着程墨告辞了。
等他们走后,长公主才叹了口气:“这程夫人的性子……”
她说了一半停了下来,摇摇头不再说了,只催促唐芙与傅毅洺赶快上路,好赶在午膳之前抵达宝西山,免得路上吃不好。
末了又叮嘱傅毅洺带唐芙在山上多玩几日,不要急着回来,还半开玩笑地道:“什么时候芙儿会笑了再回来,不然你们就别回来了。”
唐芙勾了勾唇角,上前轻轻地抱了抱长公主:“祖母,谢谢你。”
长公主年轻时只有一个儿子,儿子死了之后又只有一个孙子,从来没养过女孩,此时却觉得抱着的是自己的小孙女似的,疼爱的不得了,抱了她一会后笑眯眯地道:“去吧,好好休息几日,散散心,别总想这些糟心的事。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才更重要不是?”
唐芙点头,这才跟傅毅洺一起走了。
两人晌午到了宝西山,住的还是先前那处院子。
傅毅洺陪着唐芙吃完饭又哄着她睡下了,虽然很想做些别的,但知道唐芙这两日心情不佳,也不想勉强她,便暂且忍住了,只是默默地躺在她身边,就连晚上泡温泉都没跟唐芙一起去,而是分开泡的,就怕自己忍不住。
唐芙这次来了不像上次一般想出门,没事的时候就在房中给傅毅洺缝衣裳,因为没有旁的事打扰,她又闷头只做这一件事,没几天就把衣裳缝好了。
她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将针线篓子交给佩兰让她拿下去,这才将那衣裳铺展开看了看,很是满意。
傅毅洺捧着几朵花回来时正好看到,兴奋地走了过来,将花放到一旁。
“做好了吗?这么快。”
唐芙笑了笑,让他穿上试试。
傅毅洺立刻便将外衫除去了,小心翼翼的将这件衣裳穿上,生怕弄坏了似的。
“真好看,芙儿手艺真好。”
他连声夸赞道。
唐芙摇头:“许久没做了,手生,改日再给你多做几件,肯定比这件好。”
傅毅洺一听以后还有,更高兴了,抱着唐芙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又从刚摘来的几朵花中选了一朵,插在唐芙头上,插好之后却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
唐芙问道,下意识摸了摸头顶的花,以为是插歪了还是怎的。
谁知傅毅洺却道:“我已是选了整座山上最漂亮的花了,却还是衬不出芙儿的美。什么花一簪到芙儿头上,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唐芙瞪他一眼:“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哪有。”
傅毅洺浅笑,边说边将身上的衣裳换下来,免得弄脏了。
他将这件衣裳脱下,准备换回刚才那件,想了想却又停了下来,道:“刚才采花时候弄了一身脏,索性去泡泡温泉洗一洗好了。”
说完顺嘴问了唐芙一句:“芙儿要一起去吗?”
他知道唐芙脸皮薄,青天白日的必不会与他一起去泡温泉,不过是随口逗逗她罢了,见唐芙没理他,便笑了笑,自顾自的向外走去。
哪想到都快走到门口了,却听身后传来一个细弱蚊蝇的声音:“好。”
傅毅洺脚步一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猛地转头看向唐芙:“芙儿你……你刚刚说什么?”
唐芙知道傅毅洺这几日其实一直都想做那天早上他们做过的事,但是因为她心情不好,所以没有强求罢了。
刚刚见他顺嘴一说,想到他这几日的隐忍,便也心头一热,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下来。
眼看着她红着脸又有反悔的迹象,傅毅洺三两步走了回去,不由分说将她拦腰抱起,直接走到温泉边。
唐芙惊呼一声,揽着他的脖子被抱了过去,见天光大亮,周围景致看得一清二楚,越发感到后悔,挣扎着想要回去。
傅毅洺哪肯放她离开,抱着她讨好道:“芙儿若不愿意的话就坐在池边陪陪我,泡泡脚也是好的,我洗完了马上就上来,好不好?”
唐芙听她说不用自己下去,这才松了口气,点头答应下来,任由他把自己的鞋袜脱了,将一双玉足放到池水中。
傅毅洺握着那双玉足不愿松手,又怕惊吓了她,便只轻轻捏了捏就放开了,然后脱了自己的衣物泡到水里。
和上次教唐芙“游水”不同,他这次一件衣裳没留,全脱掉了,唐芙不敢看他,便只低着头看着自己小腿周围的方寸之地。
傅毅洺却不老实,泡了一会就凑过来说要帮唐芙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