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人 第198节
如果小狮子有个什么可以投靠的亲戚,小木匠便会专门抽出几天时间出来,将人给送过去便是了,即便是耗一些时间,他也算是完成了对老田头的承诺,心无挂碍。
但老田头也许是碍于面子,并没有跟他说起被亲戚赶出来的事情。
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小木匠接着问起了小狮子以前的住处,得知那儿已经毁于兵祸,他父母乡亲都死了,就剩下个爷爷带着,到处流浪,本来想投靠亲戚,结果亲戚也是穷得米缸比脸干净,待了几天,便给赶出来了。
他问小狮子,说如果他这边给些钱,能不能跟那亲戚商量一下?
小狮子却说为了躲避他们爷孙,那亲戚已经搬家了。
小木匠听了,着实是有些意外。
那亲戚,当真奇葩。
只不过,这世道,什么样的事情都有。
人嘛,都是为了活着,那没脸没皮的事儿,做了也就做了。
小木匠叹气,感觉有些棘手,毕竟他此番前去甘家堡,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带着一小孩儿,着实是有一些不太方便。
而且他与田家爷孙萍水相逢,举手之劳的事儿,帮了也就帮了,但照顾别人一生一世的事儿,他可没有想法背负在身上。
他从来都不是老好人。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马家小姐却走了过来,说道:“要是、要是没去处的话,不如就去我马家集吧?不管怎么说,总能够给口吃的,还能学门手艺……”
她感谢小木匠的援手,又觉得地上那老头儿的死多少也与自己这边有关,所以才会这么说。
小木匠有点儿没想到,愣了一下,立刻感觉这事儿很有可行性。
毕竟马家集在西北也算是一大势力,若是能够去那儿,小狮子应该能够安稳长大,而且有着马小霞的照拂,也算是一个前程。
然而那小狮子人不大,心里却很是明了。
他知晓自己爷爷的死,跟这几人其实是有着很大关系,所以并不愿跟着,而是低下头去,咬着牙,默默不说话。
这时那崔姓刀客也走了过来,对小木匠说道:“他是小孩子,又经历大变,心思不定,六神无主,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所以你来帮他做决断,或许会比较好——我们的行踪暴露了,不能在此久留,你得赶快决定,不然我们就要走了。”
小木匠知道只要自己点一下头,受了他“恩惠”的马家集等人,就会帮着他将这包袱给揽过去,并且会遵照承诺,把田家孙子给照顾好的。
但他以己度人,终究还是没办法帮那小孩大包大揽,于是跟小狮子讲起了马家集的基本情况,又告诉他,说如果去那儿的话,不但能够吃饱穿暖,而且还能够学到本事……
说完这些,他认真地问小狮子:“你愿意跟他们走么?”
小狮子低下了头,紧紧咬着嘴唇,却是不说话。
很显然,他终究不愿意跟着这帮人离开。
小木匠瞧见了他的态度,站了起来,朝着崔姓刀客和马家小姐拱手,说多谢,不过他既然不愿意,那便算了。
崔姓刀客有些意外他的决定,而马家小姐则用一双黝黑的眼睛盯着他,却不说话。
马本堂这时从门口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崔爷,小姐,我们得走了。”
崔姓刀客便像小木匠拱手,说道:“甘先生,江湖路远,山高水长,我们先走了,后会有期。”
马家小姐也并非黏糊之人,与他告别,随后还嘱咐道:“拜火教的人说不定还会回来,你们最好也别在这儿停留……”
几人离开,牵马而走,留下一地尸体。
小木匠瞧见周遭狼藉,叹了一口气,随后也开始收拾起来,弄完之后,他弄了个铁铲来,在庙后面山坡的空地上挖了一个坑,将老田头给埋了。
他又用那神龛前的破桌子做了一块墓碑,问过小狮子,得知老田头叫做“田承二”,刻上名字。
差不多弄完之后,他让小狮子给爷爷的坟磕了三个头,随后对少年说道:“你既然不愿意去马家集,我也不勉强你,这几日,便随我一起走,等我想好办法了,便将你给安置好。”
那小狮子磕过头后,原本恍惚的神情好了许多,忍不住问小木匠:“你能教我杀人么?”
小木匠有些惊讶,问:“为什么想杀人?”
小狮子咬着牙说:“我想杀了那些蒙着脸的人,也就是那个什么拜火教——要是没有他们,我爷爷也不会死。”
小木匠听了,问:“那你有没有想把马家集的人也杀了?若没有他们,你爷爷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
小狮子愣了一下,却认真地思考起来,小木匠也不打扰他,让他思索。
过了好一会儿,小狮子却是摇着头说道:“不,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能因为我爷爷的死,就胡乱责怪埋怨人——他们虽然也有责任,但想法却并不坏……”
小木匠点头,这少年的话语虽然有点儿糙,但表达却是没错的。
事实上,如果小狮子回答“是”的话,小木匠一样会安顿他,却不会那么用心了。
毕竟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和心灵的人,是不值得他浪费太多时间的。
他对小狮子说道:“在你以后的人生之中,还会遇到更多不公的事情,但请你记住一件事情,那就是量力而行,不要过分苛求自己。至于教你这事儿,你以后都不要问了——我自己都活不明白呢,就不想误人子弟了。”
他将小狮子带到了马前,将他放上了马鞍去,然后自己则牵着缰绳,朝着山下走去。
那夜风大,小木匠在夜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感觉马鞍上的少年有些受不了了,浑身都在发抖,于是便沿着山丘找寻,最终找到了一个山洞口。
他进了洞子,发现这儿以前住过人,里面铺着一些干草,还有干燥的粪便之类的。
小木匠牵着马,领着小狮子进去,随后在洞中生了火,将洞里的寒气和湿气驱散一些,又从鲁班秘藏印中翻出了一床棉被来,给小狮子盖上,他自己又翻出了一些零件和小机关来,在洞口布置一番之后,也回到了洞里来,挨着睡去的小狮子眯了起来。
他这一天也是颇为疲惫,眼睛一闭,没一会儿就跟着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木匠突然间睁开了眼睛,随后将躺在棉被里的小狮子给裹着,将他放到了不远处的拐角那儿,然后他也将身子给藏了起来。
而这边刚刚弄好,洞口就出现了人的身影来。
这是什么人?
小木匠之所以快速反应,却是他放置在洞口不远处的示警线断了,知晓有人赶了过来。
他脑子里飞快转动着,而右手则已经将旧雪刀拿在了手里。
就在这时,门口处却是传来了一声压抑的闷哼声。
小木匠嘴角往上一翘,知道有人踩中了自己布下的捕兽夹。
那玩意与寻常的捕兽夹很像,不过隐蔽性能很强,而且锯齿锋利,又是错位、不规则的,咬力强劲,一旦合拢,骨头都给你弄折了去,是防范人夜袭的不错手段。
类似的东西,小木匠订制了许多,毕竟他孤身前往西北,除了艺高人胆大之外,还得有着充分准备才行。
踩中了捕兽夹的那人痛苦不已,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闷哼,眼看着就要忍受不住,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声。
紧接着又有人往山洞里走来,因为有了前面的教训,所以显得小心翼翼的。
不过仅凭着小心,就想要闯入小木匠的机关范围内,显然是做梦,很快又有一个人被绳索绊倒在地,这回是手给夹到了,十指连心,那人忍耐不住,一下子就叫出了声来:“啊……”
这一声惨叫,直接将夜袭变成了强攻,外面的人也知道瞒不住了,大声喊道:“杀进去,他就只有一个人,怕个啥?”
此话一出,急促的脚步声就从洞外传来,小木匠耳朵一直贴着地下的,能够听出至少有十六七人。
来势汹汹啊。
这时小狮子也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小木匠伸手过去,捂住了他的嘴巴,示意他不要出声,随后将他给往角落里藏住,而外面,那些奋力冲进洞内来的人陆陆续续发出了惨叫,却是踩到了小木匠洒落的铁蒺藜。
与此同时,还有利箭破空的声音,也是小木匠先前做的简单布置。
不过对方人多势众,小木匠的布置不够,还是有几人冲进了这里面来。
小木匠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借着篝火的余光,瞧见了杀入洞中的这几人,其中一个,他却是认识的。
那是一个脸色阴郁、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
麻龟寨的三当家。
他先前有意避开这帮黑道上的家伙,没想到对方到底还是跟了过来。
阴魂不散啊……
第十一章 浓烟中,夺人质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无妄之灾……
小木匠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无妄之灾,对于这个混乱的、无序的、没有规则的世界,以及那些没有敬畏之心的人们,已经是忍耐到了极限。
这一刻,他终于没有再选择逃避了。
改变不了世界,那就拥抱它。
在这样的法外之地,小木匠选择与混乱同行,将无妄之灾,带给这帮宛如跗骨之蛆的家伙。
唰……
并不算宽敞的山洞里,枣红大马和小狮子被小木匠藏在了最里面,而他则提着旧雪刀冲过了篝火,一路来到了洞口,没有任何言语,挥刀便上。
他学刀的根基是镇压黔灵刀法,这刀法传承自苗疆刀手熊草,讲究的是一个刚猛无畏,悍不畏死,又模仿诸多兽类捕食的姿态和招式,而真正让小木匠的刀法升华的,却是鬼王吴嘉庚的倾囊相授。
它让小木匠有限的斗争经验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而直到寒雪刀之上那属于明代锦衣卫刀狂的刀魂,与小木匠的共鸣,使得他最终成为了一代刀法大家。
所以别看小木匠年纪不大,真正学刀的时间又不长,但老辣磅礴的架势,却绝非一般人所能够比拟。
至于气劲悠长,修炼至“灵霄阴策”第三层境界的他,又身负这龙气秘藏的他,完全不用担心。
毫无短板的小木匠,此番杀将而出。
他手中的旧雪别看越发黯淡无光,但挥舞之间,却有风雷之声冒出,而且不时间还有虎啸夹杂,甚至还有那猛虎的腥风之气扑面,让硬着头皮闯入其中的那帮追兵吓了一大跳。
有两个身手一般的家伙抽刀来挡,却被小木匠一刀就给砍翻在地去。
要不是那个什么三当家,以及另外两个黑脸刀手冲上前来,拼命阻挡,只怕这两人都要没了性命去。
铛、铛、铛……
并不算大的山洞里,爆发出了激烈的刀兵碰撞声来,小木匠以一敌众,却毫不示弱,单人一刀,将冲入其中的敌人给砍得纷纷后退,有一人稍微反应慢了点儿,却被他一记快刀挥过去,连着刀,与那握刀的手臂一起,直接斩落下来。
那个失去手臂的刀手痛哭惨叫着,其余几个翻倒在地的人也是一阵鬼哭狼嚎。
一时之间,这帮人给打得魂飞魄散,纷纷往后退去。
结果这一退,又有人踩到了那铁蒺藜,哎哟一声,又栽倒下去。
这前有狼后有虎,那突入洞中的一帮人两头仓惶,而三当家则大声喊道:“钟叔,钟叔,这家伙是个硬茬子,快来帮忙。”
小木匠紧握着旧雪刀,将一大帮人给逼得连连后退,正是意气风发之时,突然间有一人拦在跟前。
那人用的是双手刀,那刀比他手中的旧雪要短上一些,但相当快,他使出一招的时候,对方却能够使出三刀,虽然劲力短平快,但也给他极大的死亡威胁。
小木匠与那人斗了几个回合,感受到沉重压力的同时,也瞧清楚了对方,却是个大秃瓢,年纪差不多四五十岁的样子,脸上满是风霜,被塞外的风雪吹得粗糙,又满是皱纹,胡子花白,穿着一件又厚又重、脏兮兮的羊皮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