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人 第235节
天色微亮,来福客栈的人与小狮子护送着纳兰小山的遗体离开了,而小木匠送出十里之后,便没有继续跟随。
这是纳兰小山的遗嘱,不让小木匠参与后面的事情。
纳兰小山是世间奇男子,又出身草莽,本来就不会在意太多的繁文缛节,不过这只是理由之一,另外一个,则是因为他知晓小木匠此刻得继续找一个地方闭关修行,将老堡主给他的传承消化了去。
小木匠心中也知晓这些,所以心中越发难过。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宛如随时爆发的活火山了,但他整晚都在守着外公的遗体,并不去想太多的修行之事。
他硬生生地凭着自己的意志,顶住了那火麒麟珠子的活性,将其强行压制了下来。
这件事情,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修行。
意志的磨炼,有时比普通的修行要来得更加有意义。
而当他骑上马,快马加鞭地在荒凉大地上飞驰时,那力量已经憋不住了,如同小老鼠一般,在他周身乱窜着。
腾腾热气从他身体里冒出来,整个人就仿佛一口大蒸锅。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木匠找到了一个破旧的洞窟,他将身下那匹不断哀鸣的马给解开,将其放走,随后直接走进了那不知名的破窑洞里面去。
他这一待,便是两个月。
就在小木匠进入那不知名洞窟的半个时辰前,在某一处大宅之下的地牢中,沈老总的手下也刚刚从伊藤绘鸟的嘴里掏出了干货,随后交到了鹰钩鼻手中。
鹰钩鼻得到之后,赶忙一路小跑,来到了院子里,瞧见那个男人正负手望天。
东方既白,天色微暗,除此之外,什么也瞧不见。
但他却瞧得那么认真,仿佛那儿有着自己的未来一般。
鹰钩鼻上前拱手,说:“老总,招了,那七卷书吐出来了,其中就包括您点名的那本无字天书,另外根据那家伙交代,上面好有几处西夏秘宝的藏宝地,消息已经通过电报传回他们国内去了,日本国估计已经开始准备人手了,我们得抓点紧,要不然咱们可能就要扑个空……”
他说了一堆,瞧见沈老总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愣了一下,转过来,瞧见他的脸上,却是滑落了两行泪。
鹰钩鼻大惊,问:“老总,这是怎么了?”
沈老总这时仿佛才回过神来,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水之后,对鹰钩鼻说道:“没什么,只是为纳兰小山此人的死,感慨一下而已……老苏,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鹰钩鼻没有为沈老总此刻表现出来的“软弱”而不屑,反而肃然起敬,说道:“纳兰前辈的确是一代传奇,今日落幕,实在让人伤怀。”
他将刚才汇报之事又说了一遍。
沈老总点头,从他手中挑过了那本“无字天书”来,翻看了丝帛后,他收入怀中,然后对鹰钩鼻说道:“探宝之事,回头我让王新疆负责,你和其他人配合就是了……”
鹰钩鼻有些着急,激动地说道:“老总,那可关系到咱们的起事之本啊,你若不能亲自坐镇,只怕……”
沈老总笑了,说道:“我知道你对王新疆有点儿不太服气,但他的确有独当一面之才,到时候我还会派龙象黄金鼠来助阵,基本上是万无一失的,就算有日本人掺和也不怕。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鹰钩鼻有些犹豫,说更重要的事情?
沈老总饶有兴致地看着东方,毫不避讳地说道:“对,我接下来可能要去一趟颚北,我听说那儿,有一个挺有意思的人,哈哈哈……”
他那还有泪痕的脸上,此刻却又浮现出了孩童一般的笑容来,缓声说道:“老苏啊,一代传奇纳兰小山的死,也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而接下来的这个一百年,将是另外一群人的时代了。咱们若是想要厄德勒能够身列其中,就得招揽更多优秀的人才啊……”
鹰钩鼻虽然不是很懂,但还是毕恭毕敬地拱手,回答:“是!”
一个星期之后,距敦煌两千多里之外的甘家堡后山,大风一起,纸钱飘飞,一口棺木被十六个精壮汉子用木头杠子抬着,缓缓放入了坟冢之中。
紧接着是一系列的仪式,随后黄土洒落坑中,不断填满,最后有人将坟给垒起来……
整个过程,除了几个会吹唢呐的族人全程都在之外,并没有请别的曲艺班子来热闹。
如果是以前,甘家堡绝对会不远万里地去请一个会吹“百年朝凤”的戏班子来治丧的,但现如今所有的一切都从简,就连集中于此处坟山的,都只是堡内本家,其他的分支都没有通知到。
之所以如此,都是因为棺材里面的那一位,死得不光彩,如果消息传出去的话,很可能会影响到甘家堡在西北的声誉。
所以为了此事考虑,一切都需要低调处理。
低调的葬礼之后,人员退散了去,最后只留下了甘家堡的堡主甘青华,以及他大姐甘紫薇。
两人并肩站在了新修好的坟冢前,看着碑文上刻着的孝子贤孙之名,甘紫薇长叹了一口气,说他到底还是没有来。
甘堡主平静地说道:“没来就没来吧,反正他也不把自己当做甘家堡的人。”
甘紫薇问道:“那你还把他的名字刻上去?”
甘堡主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管他有没有把我们当做是亲人,至少我们的态度摆在这里,甘家堡也永远是他的家,有一天倘若他想要回来,争这堡主的位置,他也是有资格的……”
甘紫薇看了自己的小弟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哎,那个姓顾的小姑娘若是还在,多好啊。”
她从沿着山路往下走去,半路遇到大兄坟边新修的那个坟冢,她停了一下,便又离去。
而甘堡主一直等所有人都离开了,还在父亲的坟头待了许久,许久。
一直到太阳落山,他方才转过身来,对着身边的空气说道:“文明在干嘛?”
他不远处的空地上,凭空浮现出了一个透明的身影来,一点一点凝结,化作了一个黑影,然后拱手说道:“整日酗酒、骂人、摔东西,今天下午,还把大夫人房里的丫鬟给……”
甘堡主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冷冷骂道:“混账东西,当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
那黑影叹息道:“也不怪大少爷自暴自弃,那帮人实在是太狠了,割断他脚筋的时候,还用了高温之力,完全没有办法重新接起来,这是成心让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甘堡主的脸色越发黑了,沉默许久之后,说道:“我知道了。”
黑影问:“堡主要去哪儿?”
甘堡主说道:“去五夫人房里……”
三个时辰之后,西川北境,岷山,一处山中大墓的出口。
长草覆盖,泥土翻新。
轰……
恐怖的轰塌声从山腹之中传递而来,从墓中死里逃生跑出来的十余人灰头土脸,所有人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那带着露珠的清冽空气,感慨着生命的可贵。
这里面大部分人来自于洛阳老鼠会,还有几人,则是临时招揽来的向导或者江湖客。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喊道:“老大,老大,你没事吧?”
一个独眼老头从地上爬了起来,摇头,说没事,老子金玉鼠有十条命,如何会出事?杆子,叫众人都起来,让他们把东西都交出来,集中处理。
他一发话,老鼠会的一帮土夫子立刻张罗开来,特别是对那几个外人,更是无比防范。
有个满脸凶险的土夫子走到了一个头上包着蓝色土布,个儿挺高的汉子跟前来,瞧见这家伙直愣愣地站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便捅了捅他的肚子,喊道:“嘿,小苗子,东西都交出来……”
那汉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而就在这时,却有人撒腿往远处跑去,另外两人也开始跑了。
独眼老头瞧见,顿时就怒了,大声喝道:“你爷爷的,外人果然不可信,全部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那满脸凶险的土夫子听到,十分熟练地摸出腰间匕首,就冲着那汉子后心捅去。
然而眼看着就要扎中,他的手腕却给一铁箍般的手掌钳住。
他抬起头来,瞧见那个男人平静地对他说道:“我不叫小苗子……”
土夫子吃痛,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叫你什么?”
他一边应付,一边给旁人使眼色,而那汉子思索了一会儿,方才给出答案来:“十六、十七、十八……我想起来了,你可以叫我……嗯?你们想杀我?”
那汉子看着周围缓慢摸上来的众人,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
……
又过了一个时辰,来了两个青城山的和尚,一老一小,走到这这一片地上来,那小和尚走近一些,直接吐了,大声喊道:“师父,师父,好多虫子啊,呜呜……”
老和尚走上前来,瞧了一眼,呵斥道:“酒陵,禁声,这是蛊,小心点……”
十天后,颚北黄袍山。
此地山青水清,竹树成荫,风景秀丽。
山中一草庐中,有个圆脸后生给二十多人讲完了课之后,走出了草堂,来到崖边,朝着远处眺望。
一个少年走上前来,嘻嘻笑道:“屈老师,你是在想媳妇么?”
那圆脸后生瞪了他一眼,随后脸上却露出了几分笑容来。
他说道:“不是,是我的一个小兄弟……仔细想来,我已经有许久没有见他了,不知道,他过得还好么?”
少年问:“他叫啥啊?”
圆脸后生说道:“他姓甘,单名一个墨字。”
少年“哇”的一声,说道:“很不错的名字呢……”
圆脸后生笑着说道:“对,名字的确不错,人却更有意思,不过……少跟我套近乎,大六壬的后三十篇详解你背完了么?来,现在就给我背,我来听,背错一个字,回去给我抄写二十遍……”
少年听到,“哇”的一声,直接哭了出来。
而就在两人对话的时候,离他们万里之外的敦煌某个破烂洞窟中,燃起了熊熊大火,连日来的急剧高温,甚至将那土窑,都给烤炙出了一层釉面……
说到釉面,不得不提到吉安蜀水河畔,一个曾经长发飘飘的男子,望着水中倒影,然后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呜呜……
泱泱中华,混乱之世,无数的人在奔波忙碌,无数人在苟且偷生,也有无数英雄,在潜伏爪牙,苦苦忍受……
民国啊,民国……
第六卷 龙虎争鸣
第一章 戴斗笠的男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黔桂交界的荔波县城外,有一处小七孔石桥,风景秀美,以“绿”、“幽”、“奇”著称,桥下是波光粼粼的响水河,河水碧绿清澈,六十八级层次分明的瀑布在河上显得格外小巧玲珑;水流时而舒缓,时而湍急,时而与山泉汇合,时而与飞瀑拥抱。
两岸林木遮天蔽日,让人感觉俨然进入了人间仙境。
而过了桥,便是桂省境内。
因为是两省交界之处,自然也是交通要道,离小七孔石桥不远处,有一个茅草棚的小凉亭,里面有一个卖茶的摊子,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带着十来岁的孙女在卖茶水。
茶自然不是什么好茶,都是些茶叶梗子,不过水却很不错,是从附近卧龙潭里面打来的。
那卧龙潭里水质清澈,深处有一片碧绿毫光,据说有一条青龙倒卧,故而称之为“卧龙潭”,乡人多有讹传,许是说书多了,便说此处便是那东汉末年,三国时期的诸葛卧龙先生遗冢,还有诸多旁证,说的人还头头是道,却不知此地在三国时期,根本就还只是一片蛮荒之地。
不过不管牛吹得朴不朴素,跟水质无关。
那卧龙潭里面的水质是极好的,煮出来的茶甘甜清冽,清凉解渴,对于行路的脚夫和商人们来讲,那是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