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节
他扶了一下背后盛装长棍的木盒,轻吸一口冰冷空气,沉声道:“咱们进去吧。”
事实上,众人聚在一起,仍无把握杀死杀伤元十三限,遂决定提前给他下毒。想毒倒这等高手,几近于不可能。朱月明被迫亲自出马,说动了温家“死字号”的温砂公,从他那里得到一种名叫“三杯仙”的毒,转交给蔡京。
这种毒共有三种成分,正好分别下在皇帝赐的三杯御制美酒里。三杯酒单独喝下去,都不会出问题。但是,第三杯酒下肚,会把第一杯酒转化为毒酒,随即激发第二杯酒中的剧毒,毒中混毒,无药可救。不管中毒之人内功多高,发现酒不对劲的时候,都已经太晚了,毒性必然下行入脏腑胃肠,一时半会间决计逼不出来。
这段时间,正是他们出手的最佳时机。他们围殴一个中毒受伤的元十三限,总能成功了吧?
王创魁大步走进这座气派的巨宅。他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譬如“武状元”张步雷、“顶派”屈完,还看到黑衣高冠的黑光上人詹别野,面色苍白、披着一头乱发的唐公子。他与认识的同伴交换着眼色,各带一脸虚伪笑容,笑得无比亲热。
蔡京当然没来,蔡京安排好了一切,包括圣旨送来的精确时刻。
宾客全部进入元神府后,宫中内监也带着诏书,飞马赶到元神府门前,通知元十三限出来接旨。众人刚进门不久,又一涌而出,共同跪地接旨,然后观看御赐的金甲蟒袍银盔,还有那三杯琥珀色的酒。
王创魁在看元十三限,每个人都在看元十三限。他衣着古朴,头上戴的冠样式和黑光上人的差不多,也有盎然古意,气派像极了世外隐士。但他没有笑,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在发亮,给人以尚未愈合的错觉。
大家都认为他应该高兴。他这一生不停与同门作对,发誓要超越诸葛正我,这时受封了大将军,为何反而笑不出来,倒是有点苦恼的样子?幸好,他高兴不高兴,都该饮下三杯美酒,否则就是抗旨不遵,有欺君犯上的嫌疑。
几十道目光紧缀着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几十张脸神情迥异,却都透出虚伪。他们在心中呐喊着同一句话,“喝掉吧!去死吧!”
然后,元十三限果真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下去。
他喝第二杯时,陡然仰天长啸,大叫道:“泡泡!你走吧!”
泡泡是谁,王创魁完全不清楚。但元十三限一声大叫,险些吓破了他的胆子。他不知酒中剧毒的来历,却知道元十三限不好对付。理论上,饮酒人应当连干三杯,才会察觉不对。元十三限第二杯喝到一半,啸声里已有怆然之意。
再然后,他竟仰头饮干了第三杯,将金杯往案上用力一放,发出哐啷一声脆响。
王创魁闪电般解下木盒,运功劈碎盒子,双手抓住两截棍子,用力往中间一合,瞬间变成一条虎虎生风的长棍。他动作快到不能再快,到底还是慢了一拍。等他持棍看向前方时,一眼看到黑光上人古拙威严的面容。
那张脸在刹那间变了,似乎笼上了一团看不透的黑雾,诡异到了极点。王创魁心头一震,但见那袭黑衣化作一道黑光,凌空急转,攻向元十三限。
第三百六十九章
黑光上人着实很可怕。
他修炼的“天下一般黑”气功,仿佛是从幽冥使者那里学来的, 神功一凝, 立刻荡出一股妖气。元十三限周边一丈方圆, 全被罩在这奇异的妖氛之下。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乃是第一次看到黑光国师的绝学, 纷纷惊讶震撼,下意识觉得他名副其实,不愧为多年深得天子宠信的高人。与此同时, 他们目力有限, 武功也差强人意, 一见这等绝技,深知自己插不上手, 只好愣愣看着。
王创魁组好了长棍, 却没能抡出去, 因为他找不到出招机会。他是这样, 张步雷、屈完之流也一样。继黑光上人之后,仅有一人见缝插针, 毫不犹豫地从旁帮忙, 与前者形成前后夹攻之势。
那个人是唐公子。
王创魁只知道他姓唐, 极有可能来自蜀中唐门, 不知道的是, 此人的暗器、用毒两样功夫,足可列入唐门三甲。他真名叫唐零,也叫唐非鱼, 是唐门十怪中的三少爷。
天下第七、多指头陀等人已死,围攻元十三限的人手捉襟见肘。太师府部属虽多,却不堪挑拣。方应看出于不可告人的原因,务要保证元十三限在今日死去,所以迫于形势,不情愿地出动这位三少爷,让他在这场大战里露脸。
唐非鱼一抬手,空中忽然多了十来块奇怪的东西。在王创魁眼里,这些东西似乎是冰,冰块。但是,冰块尾部居然燃起了火,拖曳出十几道明亮的火光,仿佛狂舞的萤火,从三个方向激射元十三限,唯独避开了黑光上人的位置。
他看到冰中火焰时,冰块已快要碰着元十三限的衣袍。换了他上阵,那当然是束手无策,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中招毙命。幸好元十三限不是他,不但没毙命,反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
冷哼方起,所有冰块如中魔咒,被同一招阻住。所有火光于同一时间熄灭,像是被凌空掐掉了。元十三限迈步,身形很明显地踉跄了一下,似乎有点吃力。这个动作无论如何算不上灵活巧妙。但不知怎么回事,半空那道黑腾腾的杀气就是卷不着他,被他轻易从旁擦过。
他一边拂出空荡荡的衣袖,摔开身后飞来的无数异物,一边伸手格挡争着刺向他的刀剑棍棒,大踏步退回元神府。
偌大的元神府里,霎时间喊声震天。有詹别野和唐非鱼两人作主力,其他人信心大增,赶紧跟着他们杀进府里。这幕场景,像极了倚人多为胜,大声呐喊,把猛兽撵进死角的围猎。只不过,猎人为的是生存,他们为的是财富与权势。
每个人都在舞枪弄棒,每个人都勇敢至极,生怕自己挤不到最前方。
元十三限年纪已老,内伤未愈,中了剧毒,少了一条胳膊。方才他左拒右挡,成功化去唐三少爷的“冰分八路”,卸开黑光国师的“黑手神功”,却未能及时反击,给他们个下马威看看,足以见得他不行了,远远不如传言中那么凶恶。
这场谋杀为何会热闹的像个庙会,王创魁当真想不出。他随波逐流,挤在人群当中,挤着挤着,受身边气氛感染,双眼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心底开始涌出恶毒残忍的想法。他对元十三限的惧怕已荡然无存,只想发一声喊,冲到他身边,往他头顶重重来上一棍。
这么想的人很多,顶用的人却很少。他们看不清具体招式,只能看到黑光妖气乱飞,奇门暗器层出不穷,以及位于两方狂攻之间,高大威猛而神色木然的元十三限。人长着眼睛,暗器却没长。他们本来就跟不上动作,发觉唐门高手在此,更不敢贸然冲到那三人附近,亲自试试唐门的毒有多么厉害。
因此,众人喊打喊杀,以壮声威,真正戳到元十三限身旁的兵器却少之又少。
这不足十柄刀剑里,有七柄属于七绝神剑。七人围成一个看似宽松,其实十分严密的圈子,紧跟着圈子里的三个人,见机便刺出一记冷剑,化解詹、唐两人的危机。
元十三限边战边退,几近负隅顽抗。他并非傻瓜,自知今日插翅难飞,八成要死在这里。谁能在御酒中下毒?蔡京。谁能请动黑光国师?蔡京。七绝神剑奉谁的命令围攻他?蔡京。蔡太师要人三更死,那人便很难活过五更天。詹别野动手的一刻,他已看清了幕后安排的人。
但他神功盖世,眼光极为老道,对战经验比得上所有敌人加在一起。想要他的命,蔡京和方应看必须付出沉重代价。他是心灰意冷,却没打算引颈就戮,何况他已把重要的东西交给了无梦女,嘱咐她妥善保管。时至今日,他好像也没什么不甘心,没什么愤怒或怨恨了。
所谓代价,自然就是今日参战的诸多好汉。可惜他们想岔一步,只看到元十三限的不复风光,看不到大难近在咫尺,更没想过,倘若他临死发狂,要尽可能地多拖人垫背,他们能否逃过杀劫?
王创魁不住向前移动,亦步亦趋,即使琢磨不出双方功法中的神妙,也不肯让元十三限离开自己视线。他前行至萧白、萧煞兄弟背后,恰见元十三限像是抵挡不住似的,继续后退入一间厢房。
他这点小心思,小盘算,小杀气,明显无足轻重。元十三限一退,詹别野、唐非鱼如影随形,跟了进去。这是非常合理的行动,但两人不约而同,一进门便开口说话,说的话竟也有几分相似,只是说法不同。
黑光上人端严沉肃地道:“元先生,你不要作此无用之举,赶紧束手就擒。我念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唐三少爷则阴森森地说:“时至今日,你已别无选择。方公子要我给你带句话,倘若你肯送他伤心小箭和忍辱神功的窍诀奥义,他愿意放你一马。”
他们一气说完,蓦地意识到对方亦有意夺取当世两大奇功,马上对视一眼,目光均是高深莫测,又有恍然大悟的味道。
元十三限顿时也愣住了,忽然之间哈哈大笑。他笑的时候,那道刀疤不断抽动,似是一条活生生的蚯蚓,看上去十分可怖。而笑声本身,也藏着浓郁的讥讽之意。
他冷笑道:“你们这是放屁!我若被你们说动,任你们予取予求,下场只会比今天惨十倍!”
黑光上人厉声道:“你真要放弃唯一的机会?据我所知,你一向很识时务,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好。为啥今日反而变了?”
元十三限叱道:“你们这些无耻之徒,卑鄙小人,连杀人都不敢自己来!我绝不会遂你们这种人的心愿!”
黑光上人眉间掠过一阵怒意,怒极反笑,“好,那你就去死吧!”
他怒斥之时,再度施展黑光大法。厢房里黑气漫天,有如神迹,他的人掩在黑气之后,影影绰绰辨不清楚。这声大喝被他运足功力,传出老远。厢房外的人听得耳鼓一震,无人不知国师动了真怒,元十三限怕是要大限临头。
然而,第一个去死的倒霉鬼并不是他。
王创魁离厢房相当近,没听见詹、唐两人提出的条件,只听见詹别野在发怒。萧氏兄弟正好站在他前方,使他视野受阻,难以掌握情况。这时他情不自禁,伸长脖颈看向厢房的门,试图弄清楚房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七绝神剑已涌进厢房。他们那七柄剑,活像七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带来无边无际的寒气和杀意。奇怪的是,剑光上方,似乎出现了一道冲天而起的血光。
房里黑气弥漫,房外鲜血喷涌。温热的血化作细小的血滴,当空卷起一片血雾,让人不知是真是幻。王创魁怔忡之间,颈中突然传来怪异感觉。有几滴温暖带血腥气的水珠,滴进了他的衣领。
这不是神功造成的幻象,也不是他压力太大出现的错觉,而是童叟无欺假一赔十的真血。他目光所到之处,好像少了一样东西。直到他伸手抚摸脖颈,看见满手血红,再抬起头时,才赫然发现萧白的脑袋已不翼而飞。
他惊骇欲绝,一时进退不得,无奈之下,往旁边一看,瞬间吓的腿都软了。
他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身穿黑衣,头戴斗笠,身形犹如上下一般粗的水桶,双手均戴着黑色手套,手里拿着一柄薄如蝉翼,黑如墨汁的怪异短刀。萧白断了的脖子在喷血,黑刀上却不染半点血污,只有纯粹的黑。
黑衣人,黑衣老头,黑衣怪客。不管用哪个名字称呼他,他的恐怖程度都不会稍减。这几个月以来,他销声匿迹,似是不再管江湖上的事。谁知会无缘无故,幽灵一样来到他王创魁身边?
黑衣人一眼都没看王创魁,看的是萧煞。萧煞正扭着脖子,骇然注视兄弟的无头尸身,然后霍地转头。
迎面扑来一片黑光,如同铺天盖地的深黑浪潮。黑潮裹住了一切,毁掉了他的精神。浪潮中闪出一道光,光也是黑色的,轻轻啄在他颈间,为他送来一股凉意。
第三百七十章
苏夜如同大明星,一出场就万众瞩目。但是, 伴随她登场的不是舞台灯光, 而是震惊与恐慌, 还有不停洒落的鲜血。
萧白、萧煞两人手里仍拿着刀,未及用出“大开天小辟地”的刀法, 已于原地气绝身亡。两具无头尸身挺立了长达五秒钟,才无法维持生前姿势,颓然倒地, 溅落满满一地血红。
天冷, 所以元神府里的石地冻出了霜白一样的颜色。血溅在石板上, 要多么刺眼有多么刺眼,像是泼进了人心里。附近众人登时作鸟兽散, 用比围攻元十三限更踊跃的气势, 怪叫着退往后方, 发出排山倒海的惊呼。
他们和王创魁差不多, 先看到鲜血冲天,再看到那个在不可能时间出现的黑衣人。惊呼声震耳欲聋, 尽是浓浓的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发展成恐慌, 恐慌发展成逃命本能。他们既不想就此逃走, 亦不愿当留在前面的傻瓜, 一个个活像野外遇到了大灰熊, 只希望跑赢同行的伙伴。
遗憾的是,离苏夜最近的寥寥数人未能及时逃开。
王创魁眼珠一转,萧白死去, 再一转,黑光令他双目刺痛。他赶紧闭眼,睁开时发觉萧煞又死。黑衣人目不斜视,右手一翻,用一种毒蛇捕猎,速度却快的像闪电蛇的姿势,随意刺向右侧,将刀锋没入“海派”首领言衷虚的胸肋。
王创魁恰好在她左边,慌乱中提气后跃。他双脚刚刚离地,眼前陡然一花,胸口好像被千斤重的大锤打中,打得他平着飞了起来。他一下子背过了气,感觉肋骨根根断裂,肺部急剧收缩,吸不进半点空气,随即头晕眼花。伤处不痛不痒,只是胸口空落落的缺了一块,似乎正在腾云驾雾。
他飞起途中,眼光胡乱扫视,偶然扫到黑衣人收回原处的左臂,这才明白自己被她肘击一下,并没挨到致命一刀。
但这对他来说,没有太大区别。他人还在飞,意识却昏迷了。如果有人赶紧施救,为他疗伤,那他应该可以活下去。奈何现场人人自危,谁都不想第一个上去送死,眼见他凌空飞来,竟把他看成一枚大型暗器,下意识继续后退,任他摔落在地。
所有事情发生于数秒间。这段时间过去,厢房门前只剩两具尸体,一个人。厢房大门向外开着,像个吃人的洞口。黑衣人静立在门前,像是能吃掉这个洞口。
别人以为她要进门,可她偏不进。她向房里瞥了一眼,笑了笑,纵身飘上房顶,准确地落在黑光国师头顶偏左的位置。飘落之时,她足底运功,用力踩下,屋顶立即像豆腐一样碎裂成块,碎出足以让她下落的大洞。
今天,这帮人的任务十分特殊。他们见到她,当然恐惧紧张,想要尽速远离。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竞争对手,也忘记了平时看不起谁,羡慕嫉妒谁,反倒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生出休戚与共的凄凉感觉。
不过他们马上又想到,谁得罪她,都没元十三限得罪的那么狠。蔡京对付这个神秘高手,唯一的上风是由元十三限取得。尽管杨无邪捅了她两刀,但元十三限不牵制她的话,哪有暗算成功的机会?
倘若他们正在围攻四大名捕,那肯定不假思索,喊完就跑。幸好,今天的目标人物是元十三限,是孤立无援,谁都不想再买他帐的元十三限。
他们有理由相信,她手起刀落杀死两大刀王之后,会将视线转到元十三限那里,犯不上与他们这帮小人物计较。她突然现身,加入元神府里的混战,也明显是为杀死元十三限,以绝后患,不然还能是为了杀黑光国师,或者唐门公子吗?
因此,他们紧提的一口气骤然放松,尤其再看她飘身上房,挟千钧之力落入房中,愈发认为自己英明沉稳,大可坐视元十三限血溅当场。
房外的人这么想。如果房中人有思索余地,也会这么想。其实就连元十三限本人,都别无他想,把她当作前来攫取自己性命的阎罗使者。
由此可知,黑光上人詹别野侧腹忽中一刀时,心情有多么惊恐无助。
厢房里共有十人——元十三限,唐非鱼,黑光上人,七绝神剑。元十三限中毒受伤,年老体衰,依然第一个察觉情况不对。
苏夜飘落,仿佛一朵黑云,飘进因黑光大法而生的漫空黑气。他们两人都是黑色,黑的却截然不同,能够分出清晰明确的边界。这朵黑云飘下来之后,满屋子黑气似乎遇上天敌,竟有了往内收缩的倾向。
黑气也有个学名,叫作“黑幕气场”。詹别野用黑幕裹住元十三限,用黑手向他狂攻。由于他平时习练黑砂掌,“黑手”当真就是黑手,根本看不出原来的皮肤颜色。
蔡京亲自出马,给出相当诱人的好处,才说动他出宫帮忙。他看中元十三限的毕生绝学,想假意示好,谋夺他的神功典籍,便打着如意算盘来了,不幸被人家骂成“放屁”。
他把满腔怒火肆意挥洒,发挥的淋漓极致。外人觉得厢房好像黑洞,倒也没错。他正是将功力提升到极致,凭空制造出了一个黑洞,吞噬着元十三限单掌卷出的沉重气劲。
他不太适合与暗器名家搭档。或者说,谁都不太适合与暗器名家搭档。暗器是小而敏感的东西。任何外力施加上去,都有可能让它们偏离原始路线。但唐非鱼不一样,唐非鱼的暗器像是活的,拥有颇为惊人的智慧。每一枚发出,均事先预料到黑气的流动方向,不但未被影响,还能借他之力,变的更快,更锐利,更危险。
元十三限需要应对黑洞、暗器、暗器上的毒。即使他冲破这两大高手的围攻,外圈的七绝神剑正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收缩圈子,再度把他挤在正中。
他曾这样对付苏夜,现在轮到他被人用相同手法对付。倘若这都不算绝境,那么世上就没有绝境了。他心底坚持不灭的最后一线希望,亦在苏夜进屋时,无声无息地灭去,剩下一片死寂。
下一秒,苏夜落到詹别野身畔。她挑的方位简直无懈可击,既是黑气最薄弱之处,亦可用詹别野为盾牌,挡住唐三少爷的暗器。詹别野兀自猛攻元十三限,唐非鱼那把蒲公英种子似的暗器也刚刚撒出。
元十三限不知哪来的闲心,蓦地大叫道:“你也来凑热闹!”
话音未落,一粒“种子”碰到了他肩膀,和真正的种子一样,立即生根发芽,深深钻进他肩部皮肤。但他已经不在乎了,他什么都不在乎。相比之下,他更愿意被苏夜杀死,而非阴森苍白的唐非鱼,或是十年如一日祸害宫廷的黑光国师。
苏夜只答了铿锵有力的一个字,“对!”
她出刀,一刀插进詹别野侧腹。她全身功力均倾注在这一刀里,如同洪水冲破了大堤,冲进他的肚腹,把他的内脏搅个稀巴烂。刀锋刺破他的肝脾,割破他的血管,用最快速度转了一圈,随即原路撤离。
黑光上人尖叫一声。
他当然不是容易击败的对手。苏夜当年在宫里杀他,打得屋中桌椅件件粉碎,偌大一个厅堂满地狼藉,差一点没能成功制住他。但是,如今情况不同。
他全身心应对忍辱神功,不让元十三限找机会射出伤心小箭,还得提防唐非鱼暗器不长眼,给他也来一两下。等苏夜踩破屋顶,加入战团,他同样出于本能,认定她前来杀人泄愤,刀锋所向,定是元十三限,不会是其他人。
谁能想到,她一眼看透了“黑幕”的破绽,站在最容易伤害他的地方,狠狠伤害了他。他肚子几乎被夜刀豁开一半,翻出血红乌紫的内部。他周身气力迅速外泄,既痛又惊,一时间只想放声大叫:“为什么是我?我又没得罪苏梦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