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节

  国君宁元宪嘘唏不已。
  他头发本来是白了一点点,但现在却要染白大半。
  不仅如此,这一个月来他都吃得非常清淡,整个人瘦了差不多十来斤。
  加上刻意的一些装扮,整个人就仿佛老了二十岁一般。
  他是五十几岁的人了,之前看起来像三十几岁,而如今看起来像七十几岁。
  没有办法,天下人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不管是百姓还是臣子,都坚信宁元宪中风了,而且是在女人的肚皮上中风,大概命不久矣了。
  因为中风很容易复发,一旦复发就必死无疑。
  这个时候就算宁元宪站出来说寡人没事也无济于事的。
  既然如此,他索性演到极致。
  表现出虚弱到极点的样子。
  这一个月来,他始终没有上朝,依旧是太子监国。
  当然了,重要的事务还是要宁元宪自己亲自来。
  “哎!”宁元宪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他此时已经不动怒了,否则已经差不多气死了。
  这个世界的人真是太现实了,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是如此。
  几个月前因为剿灭了苏难叛乱,并且打赢了吴越之战,他宁元宪何等风光?
  声誉是何等巅峰?
  那他的名声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差的呢?
  就是因为兰疯子和那十个乞丐。
  当时宁元宪恩准他们参加恩科文武举考试,闹得沸沸扬扬。
  每天都有御史和文武大臣狂喷,说他把科举当成儿戏,表面上是抨击沈浪,但实际上却剑指他这个国君。
  结果呢?
  兰疯子高中解元。
  兰氏十个兄弟全部金榜题名。
  事实证明他这个国君不是昏君,而是慧眼识英才。
  宁元宪当时打脸全天下,爽得不得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的名声反而变得更差了。
  这群文武大臣明明错了所以才被打脸,无数的书生也错了。
  但是人家压根就不在乎对错。
  正是因为他们错了,所以心中更加记恨国君宁元宪,甚至是敌视。
  当然宁元宪毕竟是君王,天下读书人,还有一些文武臣子就算是敌视他也无可奈何。
  但是人家可以毁你名声啊。
  而恰恰在这个时候,宁元宪病倒了。
  瞬间无数的流言蜚语爆出。
  国君马上风了,国君日御五女,旦旦而伐,所以才会中风。
  甚至更有不堪者说国君之所以宠爱沈浪,完全是因为他长得俊美,有不可告人之关系。
  君王和臣子之间,是永远的敌人。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这个世界上不是臣子操弄君王,就是君王操弄臣子,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在互操。
  明朝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操弄臣子高手,嘉靖皇帝。
  他完全将臣子操弄得欲生欲死,不知道多少权臣活活被他操弄到死。
  但是他稍稍年迈之后,走狗严嵩被弄死之后,就轮到他被臣子操弄了,死了之后还得不到一个好的谥号。
  肃宗,大概是比炀帝好一些了,但也是中下。就是说你这个人非常刻薄寡恩,坏得很。
  国君宁元宪也是一个操弄臣子的高手,在位二十年来不知道多少臣子被他操弄死,也绝对是刻薄寡恩。
  但他有一点比嘉靖皇帝更强,国家重臣他基本上没怎么动。
  不管闹得多大,绝对不动根基。
  尚书台,枢密院的几个朝廷支柱,始终稳固。当然苏难是一个例外,他已经叛逆了。
  但是现在,这个根基也有点松动了。
  文官这边的根基,宰相祝弘主,武将那边的根基,太尉种尧。
  两个月前,表面上宰相祝弘主完全站在国君一方,压下了落榜考生闹事,将一场剧变消弭于萌芽之中。
  但这也发出了一个信号。他祝弘主出声了,就如同老虎咆哮山林。
  于是,众多文官纷纷依附之。
  “兰疯子,兰氏十兄弟恩科考试高中,寡人算是吧这些文武臣子都得罪了。”国君宁元宪叹息道:“但可笑的是这件事情明明是他们自己错了,却要怪罪到寡人的头上,难不成看着人才不取?难不成他们想要垄断文武科举不成?”
  “他们就是这个意思啊。”大宦官黎隼心中道,但嘴上是不说的,宦官不得干政。
  “寡人只是病了一下,还没有倒下呢,这些臣子就迫不及待要去找新的依靠了?”国君冷笑道:“瞧瞧之前朝堂上的中立派系,足足占三分之一,现在呢如同鸟兽散,纷纷去投靠新主子了。”
  “寡人究竟做了什么了?让他们如此记恨,如此诅咒于我?”
  而最让国君痛心的人是太子和三王子宁岐。
  之前两个人就算有斗争,也完全是在暗中,斗而不破,完全算得上是一种良性竞争。
  而现在呢?
  宁元宪病倒之后。
  两个人的斗争瞬间激烈。
  为了一个天西行省中都督的官职,不知道把多少官员送入监狱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流放。
  这个信号其实很危险。
  国家一旦进入党争,那就会进入一个恶性循环。
  什么发展,什么外交,统统会被影响,甚至被搁置。
  激烈的党争会如同一个黑洞一样,吞噬一切。
  到那个时候没有是非黑白,只有党同伐异。
  而现在随着宁元宪病倒,党争已经开始了。
  不仅如此,党争还是对国君宁元宪的一种藐视。
  之前太子和三王子的良性竞争可以说是不断表现,并且让宁元宪做仲裁者,看看谁更加优秀,谁更加适合做这个国家的继承人。
  而现在双方直接激烈斗争,几乎是直接将宁元宪这个仲裁者抛在一边。
  我们两人直接开打,谁赢了谁就继承王位。
  那意思是让我这个国君也在边上看着?
  当然现在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但已经有征兆了。
  双方掀起倒卖军粮案,贪墨军费案,不仅仅是党争的开始,也算是对宁元宪的一种试探。
  看宁元宪到底压不压。
  而国君一旦选择压制,彻底平息这一场斗争,那也是需要巨大威信的。
  否则一定会成为一锅夹生饭,被人认为是无能的和稀泥。
  所以宁元宪心中才会凄凉。
  他刚刚病倒了一下,就被人这么怠慢了,就这样被人攻击污蔑。
  在女人肚皮上中风,为了讨好楚王不惜签订丧权辱国的契约,借用一个荒谬边境会猎的名义割让越国利益。
  这不是昏君又是什么?
  而在这个时候,他用什么来压制两位年轻而又野心勃勃的王子?
  缺乏足够的威严。
  强行压制的话,一定会变成和稀泥,更让人耻笑。
  想到北边的吴王,大清洗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宁元宪不由得心生羡慕,年轻真好。
  但宁元宪也是一个狠人。
  你们不是觉得寡人已经老了吗?已经病倒变弱了吗?
  那寡人就彻底老给你们看,弱给你们看。
  等边境会猎沈浪军队一飞冲天的时候,就是寡人重回巅峰的时刻。
  届时宁元宪再一次英姿勃发出现在天下人面前,毫无病态,年轻英武,仗剑四顾,磨刀霍霍。
  而到了那个时候,天下对他宁元宪的质疑都会烟消云散。
  所有人又会重新蛰伏在他的淫威之下。
  这个世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宁元宪冷笑道:“羌王阿鲁冈暴毙之后,非但没有人去调查他的死因,甚至没有人理会他的尸体,任由躺在桌子上发臭,寡人当时还耻笑,现在看来寡人这几个儿子也好不了多少。”
  黎隼依旧没有回答。
  而这个时候,国君脑子里面不由得浮现出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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