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赢冽眼眸骤然通红,握剑的手被周扬死死握住,耳畔传来劝阻,“快走!”
  赢冽闭上眼眸,利落的翻身上马,赢准再次拉满弓弦,对着那疾驶离开的身影许久才放下,虽然同父异母但他手不该染上亲人的血。收回连弓戟,声音沉静,“阻杀。”
  延续五个月的战事以蛮夷军的败北而尘埃落定,消息传回京中,一片欢呼,此次战事大捷意味着数十年内蛮夷不会再生乱,朝中的大臣已经开始商议由谁驻进蛮夷时,赢冽率领参军一路向西。
  大帐下,纭儿静静的看着手里的书,但她不识字如何看得进去,耳朵里全是刚刚赢冽与属下商讨的事,手脚冰凉。
  赢冽想要命人暗暗潜入临平为周将军报仇,如今已经走在末路穷途,赢冽仍未放弃反扑,战事何时才能了结,她不想在这样颠簸下去了。
  怔神间,帐外传来响动,纭儿回神看着手里的书,淡然开口,“进来。”
  赢冽迈入帐内,看着烛光下静静看书的人,心中的悲切好转许多,至少她还在。
  纭儿心里惴惴不安,面色却如常,不看那立在帐门前的人一眼。
  赢冽走近两步,什么也没说只是轻柔的看着她,纭儿能感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但对上那眸光时不由一怔,桃花眼泛红,透着绝望,一向狠厉的人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候,纭儿垂下眼帘,握紧手里的书。
  许久过后,赢冽轻轻跪在纭儿身前,“宝儿,倘若有一天我离开你也不会再记得我吧,你向来恩怨分明容人三分,可否忘记我之前的过错,记我些好。”
  他的声音温柔,但说的话让纭儿没由来的心慌,莫不是他要亲自潜入临平。
  赢冽脑海里一遍遍浮现两人见面时的场景,宫墙外他第一次见她,以为她与旁的女子一般无二,端庄守礼,空有皮貌却平淡无奇,但随着几次的相遇,她的机敏果断,让他一次次的看不懂自己的心,陆照棠配不上她,他想要娶她,但计划终究落空,让赢准窃取先机,遗憾让他念念不忘,终于得了她,又似乎守不住她了。
  赢冽在她手上落下一吻,缓缓起身向着帐外走去。
  纭儿心头一颤不由自主的开口,“赢冽!”
  赢冽顿住脚步,却未转身,纭儿攥了攥衣角,极力镇定道:“那日你说的话还做不做数?”
  赢冽一怔,喉咙干涩。
  他不出声,纭儿抬起头看着那人的背影,“那日你说我若答应与你在一起,你便放弃一切带我离开还做不做数。”
  赢冽陡然转身怔怔的看着纭儿,“你什么意思。”
  纭儿垂下眼眸,握着手里的书,“我不过是不想你伤害他罢了,他是我孩儿的爹爹,我不想他死,我愿意与你在一起再不见他,你放弃复仇如何?”
  赢冽喉咙沙哑,“你说真的?”
  纭儿心底一叹,他到底是喜欢那女子还是不喜欢,若是喜欢却认不出她不是她,若是不喜欢却愿意为了那女子放弃一切,心头微微涌上一股不知名的苦涩,点了点头纭儿再未做声。
  赢冽上前将人抱起,声音沙哑,小心翼翼道:“宝儿,我喜欢你。”
  纭儿心口突然抽痛,是不是永远她都要以了另一个女人的身份活下去了。
  日升日落,寒冬即将过去,战事已进入尾声,数月前便随着赢准上了战场的林小差看着熟悉的土地久久不能抬步继续前进,他小时逃离宫中后曾在这穷乱中苟且偷生,直到后来听说大尧能吃饱才偷渡过去,对于一个连吃饱都是问题的人在哪里生存并不重要。
  越深入蛮夷腹地,越尸横遍野,几乎走几步便能看到有人死去,大多都面色蜡黄,饥饿而亡,林小差握紧腰间的剑,他也曾濒临死亡的边缘,知道那是何等的绝望。
  走进城中,士兵将守城的蛮夷将军压上前来,膀大腰圆,满腹油脂,即便此时也是衣冠整洁,头戴玉饰,战场肆虐的从来都是无辜的百姓。
  那蛮夷官员拜了一礼,“我愿投诚大尧,上官饶命,上官饶命。”
  卫沉摆了摆手,那蛮夷将军被压了下去,许久听不到耳畔传来响动,卫沉回身看着林小差,“这也算是你的故土,你可要去看看。”
  林小差回神,点了点头,抬步离开,他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到这里,所以不曾去记娘亲葬在哪里,如今只能凭着一点点的印象去寻,一路上仍旧有蛮夷的百姓磕头求饶,似乎每个都努力的活着,林小差看着官差一遍遍的解释,大尧军不杀百姓时收回了眼眸,每个人都努力活着,他是否也该做些什么,毕竟他还如此年轻,不该浑浑噩噩下去,在赢准身边时间越长越发现自己对比起旁人活的越发无趣。
  顺着官道下了小径,林小差摸索着前行,始终不记得娘亲被他葬在哪里,枯枝簌簌间,林小差挑动着杂草的手一顿。
  “谁?”
  话音刚落,便察觉剑锋袭来,头一偏,耳垂却被凌厉的剑锋割了一道口子,待看清来来人,再看到赢冽身后与浅瑜一模一样的女子时,林小差一怔,“赢冽?”
  士兵四下搜查不到赢冽的踪迹,原来仍旧藏在蛮夷境内。
  赢冽蹙眉一剑出手,招招致命。
  林小差眉目一凛,猝不及防下拔剑慢了几分,周围越来越多的侍卫赶来,林小差渐渐吃力,身上频频挂伤。
  兵器交杂混乱间,林小差看向躲在士兵之后的女子,挥手一剑挑开向他袭来的侍卫,踏地而起,持剑便要取那女子性命。
  一剑横来,纭儿不知所措怔怔的立在原地。
  果不其然,一直伫立在远处的赢冽几近决眦,飞身挡在纭儿身前,电光火石间,持剑的左手被林小差一剑砍下,周围的士兵一拥而上,林小差自知不是对手趁乱离开。
  纭儿看着赢冽空荡荡的左手眼眸睁的老大,嘴唇上下磕动,“赢冽。”
  赢冽咬牙,迅速将自己的断臂用外衫包好止血,而后虚弱一笑,“宝儿,我无事。”
  纭儿眼眸充盈泪水,她知道他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她都知道,可他不知道,她虽不明白为何那女子不喜欢他,现在却为他此时的情重心疼,她怕他知道她不是那个宝儿,因为她怕死,现在怕他知道,因为她不想再面对冷冰冰的他。
  眼泪不断掉落,纭儿闭上眼眸抱着怀里已经有些晕厥的赢冽,低低抽泣。
  赢冽能听到她的抽泣,嘴角牵强一笑,“莫哭,宝儿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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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小差脱身后直奔蛮夷城中,寻到卫沉说了位置,侍卫便立刻山上寻人,此时的蛮夷城中已经由大尧军队全权驻扎,因为语言的不通,时有动乱,街上时不时传来嘈杂,林小差垂下眼帘,看着上马的卫沉道:“你也要去寻赢冽?”
  “战事停歇,圣上要离开了。”他是身上近侍自要随着一同离开,安排的驻使已经在来的路上,一切已经安排妥当自不会再留在这里。
  轻喝一声,卫沉驾马向城门驶去,他许久未见丢丢了,也该回去了。
  林小差翻身上马,看了眼蛮夷城中,始终未落下马鞭,他此次离开或许许久才能回来,看了眼那高高立在城中央的石像,据说那是蛮夷先祖,蛮夷起起落落如今破败终成定局,若真的有亡灵,看到这样的光景也会悲伤吧。
  打了下马鞭,林小差一笑,他何时在乎起那些来了,至少蛮夷的百姓不会再遭受战乱,不会再饱受饥荒,毕竟大尧更为强盛。
  临平府里,浅瑜抱着儿子看着院子里盛放的冬梅,冬梅上还覆盖这一层薄薄的雪,小胖团子第一次见到雪极为新奇,小胖手伸出去碰了碰那枝头的雪,枝丫晃动雪花簌簌的落在地上。
  赢准走进院中,将两人一同揽进怀里,“宝儿明天想先去哪里?”
  浅瑜轻轻的靠在他胸口,看着儿子够着那枝丫上的懂冬梅,回过头蹙眉道:“我们回京吧,羽儿乖巧懂事,虽然没说,但她定然想我们了,何况眞儿还小,不能带他一起走。”
  赢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宝儿不必担忧羽儿,暗卫已经回宫将羽儿接来,我们先去竺国好不好,宝儿那般喜欢那里,我陪宝儿去看看。”
  冬梅盛放的枝丫下,两人偎依,小儿够弄枝头花蕊,轻轻的雪花落下,光景似画卷一般,但这画卷还未到尽头,还有许多空白需要两人填满。
  次日一早,两辆马车,四匹快马,轻车简装从临平出发。
  马上林小差频频回头,没有找到娘亲的墓到底有些遗憾,娘亲泉下有知是否会怪他不孝,叹了口气,倘若再有机会他再来寻吧。
  马上赢准勒马回身看着林小差,而后沉声道:“既然想留下便留下。”
  林小差一怔,似不明白他的意思。
  赢准看着继续向前的马车,淡淡开口,“我给你三年时间,你留在临平,只要你有能力,蛮夷的一切由你定夺,如何?”
  大尧虽然将蛮夷纳入版图,但到底需要几年来消化这份土地,弱化这份仇恨,林小差再合适不过了,生在蛮夷,长在大尧,若他当真有能力,他自会给他发挥作用的机会。
  当赢准驾马去追宝儿的马车时,林小差也驾马疾驶,方向却是临平,他确实舍不得离开,因为娘亲在这里,他年少时不能为她扫墓上坟,如今却想了,他想娘看看,她搏命护下的儿子如今不用苟且偷生,而是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蛮夷领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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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个月后,在暗卫及大尧士兵的围剿中,赢冽的兵马所剩无几。
  一处破落的院墙内,申今声阵阵,赢冽坐在门前面无血色。
  纭儿额头上汗水阵阵,咬紧口中的帕子,忍着下一拨疼痛的袭来,一侧的产婆想要为夫人擦汗却不见有汗水滴落,正狐疑间看到床下濡湿,似是被鲜血浸透,正要惊呼,纭儿率先开了口,“赢冽!”
  陡然听到室内传来响动,赢冽浑身一僵,附在门前,声音沙哑,“宝儿。”
  纭儿露出一丝苦涩,她一生活的艰辛,在那红花绿柳中觉得自己已经看尽了冷暖,再不会动心,如今却犯了大忌,知道了赢冽的身世她便更没了那一丝丝抵触,即便她能活下去,早晚有一天也会被他看出破绽,到那时他会不会对她有一丝怜惜?忍着身下一波波的疼痛和濡湿,“赢冽,你不要进来,听我说,我不是你口中的那女子,但这个孩子是你的,即便厌恶他,也希望你不要苛待他,赢冽好好活下去。”
  眼角濡湿,纭儿轻轻闭上眼眸,她多想再看看她的孩儿,她对不起他,不能好好抚育他长大,希望他以后不要怪她,当眼角最后一滴眼泪掉落时,一声婴啼打破了阴霾,女子却再未睁开眼眸,身下的鲜血如繁花盛放一般渐染开来。
  赢冽进门时缓缓靠近那床榻上的女子,伸出手将那因为汗湿而露出破绽的面具撕下,而后看向产婆怀中的孩子,眼眸清澈绿如翡翠。
  赢冽闭上眼眸,缓缓转身,美好的梦醒了,他又变成孜然一身,宝儿那样果决倔强的女子岂会真的为他妥协,梦醒了,他也不想奔波下去了。
  雪花飘落,落在院中的枯枝败叶上,落在荒芜的石桌上,落在赢冽的肩上。
  院墙外,暗卫和大尧士兵将这处团团包围。
  赢冽抬头看着空中隐隐露出一角的明月,一如他从前看到的一样,澄澈明亮,娘亲等他许久了吧,他也想她了,想了很久。
  鲜血侵染了地上薄薄的一层雪,房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声声不断。
  当士兵闯入院内时,为首的将领看着院内的景象吩咐好事宜后便要离开。
  这时,一个侍卫从房内走出,“将军,这还有个孩子。”
  那为首的将军眉头一蹙,“斩草除根,何须我多说。”
  将军话一落,墙头上不知何时蹲着的白发老翁嘿嘿一笑,“小将军何必这般狠,孤子而已,由他去吧。”
  那将军是赢准身边的将领,自是认识墙上的人,极为恭敬的一拜,“先生说的是。”
  荀崖子抚了抚胡须,点头跳下墙头,消失在街口,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那人临死前还想保住他这三子,如今他没能保住他儿子,保住了他孙子也算对得起他了,不知地下的他会怪他,荀崖子抚了抚胡须,先皇一世无愧先祖,别的他不予评说。
  驶向竺国的马车里,浅瑜抱着儿子靠在赢准怀中静静陷入沉睡,再想不起上一世的恩恩怨怨,心头的伤口似被赢准抚平,她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儿女,还有与他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直追文的小天使的支持,我是个极度没有自信的穷作者,能在这文里与你们相识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因为有你们一直以来 的鼓励支持,有幸上了一周网页金榜,有了一次不一样的经历,我真心感激小天使一路的鼓励支持,我会继续前行,努力成长,希望有一天有幸再被你们看到时,我的成绩不会让你们失望,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做一个努力勤奋勇敢的人,真心祝愿小天使们在现实生活中生活幸福,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吃好喝好,繁忙时苦中有乐,闲暇时逗猫遛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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