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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节

  小城的坏处,就是没有多少利益可以分享。为了保证家族的延续,像庄家这样的家族一直都是长子继承制,除长子之外的儿子只能当长子的附庸,几如仆人。
  这也造成家族中的两个极端。中庸者与激进者。
  手中的东西太少了,所以一点都不想放弃。
  姜姬说:“继续煽动吧,旁支也找几个人。庄苑不在,他的儿子难道不该承担起责任来?真叫别人把金溪和金河从他手中夺走了,他还怎么当家?怎么面对族中子弟?怎么服人呢?”
  年轻人,无不盼着一鸣惊人。
  蟠儿:“是。”
  第290章 人心鬼域
  像庄苑一样去“试探”龚獠的人很多,特别是最近姜姬跑到莲花台外来住了,这难道不是告状的最好时机?
  姜旦那里也遇上了企图“拨乱反正”的正义之士。
  但这些正义之士太年轻了。去找龚獠的至少都知道事不秘则君*,没有把人真的告倒之前最好都夹着尾巴,就算真告倒了也要表现的跟自己完全无关。什么?你说我告状了?纯属胡扯!跟我无关!这事是某某某(对头)干的!
  因为姜武不是死了,他只是不在乐城而已。
  最重要的是,姜旦姓姜,她也姓姜,传说中还是她护了姜旦一把才助他继位,她是有功之人。
  今日告她的人,姜旦就不会猜忌吗?人总要为日后考虑。
  但少年人有个习惯,喜欢壮声势,似乎喊的声音越大,身边的从者越多,他们就更有道理。而且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更能显得他们心底无私,大王也不会怪罪他们——大王要顾忌名声嘛。
  所以他们是在姜旦的宴会上说的。
  天渐渐暖和起来了,姜旦也与常来参加宴会的人熟悉起来了,偶尔,他也会跟他们其中的几个说说话,毕竟相伴数月,这些人对他太好了,好的让他都想不到这些人会突然发难。
  但这些人应该已经准备了很久了,也在私底下串连了一番。他们确实炮制了一篇檄文,写得慷慨激昂!
  显然,他们为此很得意,也认为这件事不可能失败!
  因为他们选在大庭广众上这么做,对姜旦不无“逼迫”之意。
  姜姬在事后听说时,不由得好笑。这些少年纵使年少,行事幼稚,但其中的思想却很老道。他们习惯了家中长辈的做法,在还不懂这样做的好处之前就已经学会了该怎么做。
  对弱主,以威逼,以势凌,是最简单有效、也最没有后顾之忧的做法。
  纵观历史,权臣欺压弱主,能被反攻的了了,成功的却是一大把,一般都能保证家族数代的好处,其中也不乏翻身为主的人。
  姜旦的弱,就像一块鲜肉,吸引着猎食者的目光。
  总之,当时宴会上的几个少年公推出来一人,当殿唱了这篇檄文。
  有些激进。
  意思大概是她只能一死以谢天下,姜旦为了姜氏,为了鲁国,甚至是为了她好——能有个好名声去死,现在死还是不会死得太难听的,就该亲手除了她,虽是送她去死,也是救了她的。
  他们唱完感动了自己,只觉浑身热血沸腾!
  殿上的姜旦没听懂。
  ……
  语言不通是个大问题。
  姜姬听到姜智木然的说大王当时端坐其上,神态端肃时就想到是为什么了。
  不合时宜的,她想笑。
  然后她忍住了。
  毕竟姜智很严肃,蟠儿也很严肃,两人都一脸严肃的要去除奸除恶的神情,她也不好笑出来。
  姜旦听不懂就悄悄问姜智,姜智已经气得眼冒凶光了,却不敢告诉姜旦太多,免得吓着他,就跟他说这些人是反对公主的。
  姜旦还是吓着了,吓得他猛得站起来往前一撞,撞到了榻前的案几,姜智趁机把案几掀翻,姜旦已经冲回后殿了。
  宴上的其他少年仍处在激情之中,还有人呼喊着“大王”“大王”要去追姜旦,被姜智拦下。
  姜智冰冷的说:“大王怒极,请诸位回避。”
  姜旦在宴上一“怒”之下掀翻案几,丢下同殿的宾客一走了之的事很快就被惊慌、愤怒的少年们传扬了出去。
  然后他们更加惊慌的发现,大王不见人了。他紧闭莲花台,不管这段时间与他多么“要好”的人去求见都不见。
  另一边,姜智来向姜姬“请罪”了。
  “什么请罪?”她道,“大王与我是血缘之亲,同心同德,大王这是为我不平,是来提醒我外面有多少心怀不轨的人。替我谢谢大王。”
  她这么说是为了安慰姜旦。
  姜智暗中松了口气,他小声说:“大王绝无此意。”
  姜姬能想像得到姜旦现在有多害怕,她笑道:“这些人是想利用他,我还能看不出来吗?”
  姜智点头,看了一眼蟠大兄,率先开口:“公主,此风不能涨。”他来之前已经有了腹案,就算不必告诉姜旦,他也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对姜旦才最好,“可由大王开口责斥几人。”
  姜姬看姜智,“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做吧。”
  于是姜仁就以司甫的名义出莲花台骂人去了。
  不过他骂完之后,竟然还有人跑到莲花台前痛哭跪地,反而骂姜旦小儿无知。
  这个做法也对。
  分析一下就知道现在他们要么跪下认怂,要么死硬到底。
  跪下认怂是下下策,因为他们当时的发言是“正确”的,又是在大王身边,算是很正式的了。
  这种话如果吞回去,如果是错的,还只是耽误他一个人的前途,但如果是对的,那就是连家族都一起葬送了——不能坚持正义,还有什么脸面立足于世?
  所以这个时候不能认怂,只能死撑到底,必要时以他一人之命也要换取家族的清白,更能把家族送上神坛。
  而这个时候骂姜旦的人死的可能很小。
  因为他们的那篇文立足点是大义,虽然过分了,但也只过分在不该请姜旦杀了她,换一个方式处置,比如赶到什么小城去就没问题了。
  哪怕今天换魏王、郑王在这里,他们也不敢真逼死这些人,得罪世家是小,换回来个昏君的名声麻烦就大了。
  今天他能逼死这些人,明天他发什么样的王令都能被质疑,他身为大王,天然正义,天然公道的形象已经被打破了。
  这跟魏王顾惜王太后还不一样,那是亲妈。
  姜姬只是姜旦的姐姐。
  姜旦最好的做法就是立刻认错:知错能改还是好大王。
  然后把她关起来或先送走,过个十年八年再接回来也行。
  姜姬想了一通后,觉得这几家还真不错,背后当有高人指点。
  不然这些小城公子失心疯了,来一趟乐城别的不干,惹怒大王他们是有好处吗?
  不过这样一来倒比她原先设计的更好,只需顺水一推——
  龚獠刚把庄苑卖给公主就发现乐城情势急转直下,似乎公主已经岌岌可危了。
  阿黑问他:“后悔吗?”
  龚獠摇头:“为何要后悔?龚氏没有称王的可能,那换一个大王,会比现在的公主更好吗?”
  他立刻进莲花台,问姜姬:“公主,可有良策?”
  姜姬做痛苦状:“没有良策,我怕的都睡不着觉,还望大夫救我性命!”
  她靠到龚獠身上,觉得这身板靠起来真厚实!摸一摸,软绵绵,手感很好。
  龚獠被她拉着手,心都快跳出来了。
  从白天坐到黑夜,龚獠见公主死活不说她的后招是什么,只好真的陪着公主,替她唱了一晚的情诗,唱到嗓子都哑了。
  第二天他想走,公主不放人,“大夫留下,大夫不在,我与大王都害怕。大夫在,他们才不敢进来害我们。”
  龚獠哑着嗓子说:“公主莫怕,他们不敢。”
  真闯进来,姜义带的那天天练靶子的三千多人能把那些人射成刺猬。
  不过,他还是不懂公主到底想怎么解这个局。
  龚大夫留在了莲花台,外面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以前只是观望的也都出来了,加入那些人,一起在宫门外呼喊大王。
  因为龚大夫明显是进宫去劝大王的嘛。
  龚大夫肯定是他们一边的嘛。
  对于王权,这些人哪怕只是个少年也知道对大王要限制,要从一开始就占上风,臣子天生就是要干这个的,要保证大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合乎规范,可为表率。
  眼前,胜利在望。
  数十日后,龚大夫命人召他们进去。
  大王高座其上,殿前司甫唱名,将前日在殿上高歌的人都给叫了出来。
  事到临头,不慌不惧是不可能的。于有那么几个面露惊惧之色。
  都觉得大王不会杀他们,大王会给他们道歉,会自陈有错。
  可说得再多……当刀斧临头时,恐惧仍然先一步占领了他们。
  姜仁看着远处的殿门,不看这些人,念完他们的名字后,开始念龚獠操笔替姜旦写的“认错书”,相当诚恳。念完后,这些人都激动起来了!
  他们完成了一件大事!
  他们可以青史留名了!
  甚至有人热泪盈眶!
  姜仁又再念了一遍他们的名字,然后,给他们封了公乘之爵。
  这回姜姬没有生造爵位,因为这些人的爵位要一说出去都能让人听得懂,让人能一眼认出他们都是什么人。
  而且爵位生造的话,服饰什么的也要新想,太麻烦了。
  公乘是最小的一个爵位。
  如果大王以高爵赏之,他们还要担心,看到这个封爵,他们反倒放心了。大王心中还是有小怨气的,但被龚大夫给压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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