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节
赵时醒后听说兄长“已去”,大恸,悲泣不止,要送兄长回乡安葬。问他行凶者的面目,他道夜黑,看不清楚;问是几人,他道只有一人,又说夜里实在模糊,实在分辨不清。
年前年后,二环这里盗抢之案频发,凶徒颇多,但大部分凶徒同时也是二环的居民,所以给侦破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这个苍蝇官心里叹息赵家兄弟倒霉,把“赵理”记了个暴亡,安抚赵时几句后,就放他把兄弟的尸首领回去了。
赵晶来的时候脸都是苍白的,他本以为真的是赵理,看到尸首身上的那套衣服就认出来了,看赵时身上的伤口,心情很复杂。
都是他太笨了……
回家后,赵时安慰赵晶:“事情办成就可以了,你不要多想。明日你去替我报病,再替你自己报个丧,就说我们要替兄服丧,还要送兄归乡,暂时都不要出现了。”
赵晶说:“可是小叔叔让我们……”
赵时说:“小叔叔想事还是不够周全。他要在乐城替小爷爷报仇,我们在这里就是替他招祸。你我去凤城吧。一来,两地离得不远,我们打听小叔叔的事也方便些;二来,凤城也在大王眼皮底下,你我要出头也容易。”
有赵理时,赵晶听赵理的,现在赵理不在,他就改听赵时的了。
他听赵时的去买了一副棺材,又买了些麻布和办丧事的东西,等赵时的伤好一些了,就跟四周邻居打招呼说兄弟二人要走,找了一天,就带着赵时和棺材离开了乐城。
两人离开时,刚刚听说八姓赵氏已经回到了莲花台,大王不记前嫌,许其高位。
摘星楼上,姜姬对龚香说:“让他们走,只需要先盯着,如果有不轨再杀也来得及。”
龚香点头,又对她说:“赵理在赵家祖谱中的名字是赵序,赵家当时逃到郑国时都改了名字。公主,当真要拜赵序为大夫吗?”
姜姬:“八姓是祖宗的,给他一个高位,他才好出去显威风。何况只给高位不给职司,也不过是个空衔。”
什么官都是越多越不值钱。一个丞相和四个丞相,含金量就不一样。现在鲁国已经有了三个大夫了,基本全是虚职,用哪个就让其兼任,不让干了就去职留官。这才好用。
龚香拜相,行事比以前谨慎多了,他点头道:“就如公主所说。”
姜姬想了想,让龚香再找两个大夫,“当做常任官吧,你身上的差事也该分一点下去。等今年打起来事就更多了,到时国中的杂事,就该叫别人替你分担一二。”
龚香虽然霸权,但不贪权,道:“我一时也找不出来人……对了,卫大人怎么样?我看他在学府做起事来头头是道,以前卫大人也管一城之事,现在调他上来也是顺理成章的。”
卫始吗?姜姬把他送到学府是为了开解他,想了想,卫始也确实合适,道:“可以。那另一个,我荐一人。”
龚香笑道:“不必公主说,某亲自去请。”
蟠儿听到龚香来访,特意到门外迎接。
龚香拱手而来,不肯进屋,在门外对蟠儿大礼参拜。
蟠儿托住他的手,不让他拜下去,“叔叔害我!”
龚香笑道:“既叫我叔叔,那就要听我的嘱咐了。”
蟠儿:“叔叔有事?尽管吩咐。”
龚香道:“来助我一臂之力。”
蟠儿:“是我的错,早该去找叔叔,那我明日就去见叔叔。”
龚香:“明日你随我进殿就是。”
蟠儿不知龚香是什么用意,进宫见了公主,听到公主笑着说明日让他进殿受拜,大王要请他为大夫时,整个人都愣在当场,半天回不了神。
“你也算是什么都历经过的了,怎么现在就傻了?”姜姬笑话他,“快回神了,回去睡一觉,明早进殿见大王。”
蟠儿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恍若梦中,被人送出去,回到家里,坐在屋里时,心里在想:我没有睡觉,怎么在做梦呢?
第452章 召见
赵理, 也就是赵序,他在莲花台的日子的开始并不怎么顺利。或者说太顺利了,反而给他想做的事造成了阻碍。
他在那天早上在宫门外求见,并自陈是八姓赵氏后人。
当然,他立刻就被人请了进去, 在一处宫室等了片刻, 被宫中侍人侍候着更衣后,才被引进大殿,拜见大王。
他不知道会这么容易就能见到大王。
周围的目光充满好奇, 还有一些不怎么友善的。但大王对他很和蔼,请他坐下, 问他是怎么来的,家里其他的人又在何处?
赵序说:“家中父母亲人皆已丧命。”
殿中有人嘻笑起来, 但笑声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大王显得很震惊,很难过, 他以袖掩面,半天才放下袖子,感叹道:“太可惜了……”
虽然只是一句不知真假的感叹, 但在大殿之中, 赵序还是眼眶发热, 他伏下头,把赵家是如何从莲花台逃走,又是怎么逃到了郑国, 又是怎么在郑国栖身,怎么全家被郑王所害,全都一一说了出来。
不过赵序没有承认朝午王之死与赵家有关,他跳过了这一节,对当时的赵后赵阿蛮也没有半点描述,好像那是一个跟赵家无关的人。
大王也没有在意朝午王旧事,只是可惜赵家不能在他殿下听用,不过现在有赵序,他庆幸道:“幸好还有你。”
似乎一切都不必再多问,也不必再多说,大王轻而易举的接纳了赵氏重归,当日就让他坐在了丁大夫的右手边第二个座位,另有一座空着,据说是席博士的位子。
不过虽然大王表达了对赵序的善意,等大王不再关注这边之后,殿中的其他人都对赵序冷嘲热讽。赵家等于是死无葬身之地,赵序想把父母长辈的尸首从郑国运回来葬进赵家祖坟都是难如登天,赵家的下场实在是惨到了极致了。
赵序对这些嘲讽有的不理会,有的就据理力争,几天下来,在这殿里也算混了个脸熟,也交上了三五个朋友。比如丁大夫就对他很客气,席博士听说后,也特意进宫来见他。
大王还让赵序暂时住在宫里,他要和好不容易回来的赵家公子好好亲近亲近。
不过赵序觉得大王对他并不是特别感兴趣,虽然大王表现得很看重他,留他住在宫里,叫他一起用饭,时常拿些自用之物送给他。
但这都是表面功夫。
赵序冷静下来也自嘲,他现在说是八姓赵氏,可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一条命而已。大王肯优容他,为的不是他这个,而是他的姓氏。除非他有真才实学,不然大王不可能跳出赵氏这个巨大的招牌看到他这个人。
不过大王的优待已经让他受到了更多士子的冷遇。别人不由自主的把他放在一边,不愿意来靠近他。他想打听些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然后大王就突然说要任他为大夫。
赵序当然是要坚辞的。但丁大夫和席博士也都特意来劝他,他辞了几次后,实在是辞不掉——他就住在宫里,大王已经亲自上门两次了。
再辞下去,别人就该怀疑他回来是不是真心想辅佐大王了。
所以他只能接受。
不过他很快发现,这个大夫是虚职。没有实权的。他空有一个大夫的名号,每天坐在殿里,照旧是被士子公卿们冷遇。
而丁大夫和席博士却都很忙,在他接下大夫一职后,两人就不再来了。
他还见到了龚相。
在赵家还在时,他没有与龚相打过交道,只听家里人提过龚香的名字,据说是个聪明的人。但也仅此而已。
彼时赵家如日中天,龚氏龟缩家中,现在异地而处,两人的境遇实在是天差地别,不能不说是造化弄人。
赵序自持身份低微,避在道旁,没有贸然上前自报家门,与龚相搭话。
不料龚相身边的人看到他,与龚相附耳几句,龚相就停下来,特意把他叫到身边勉励几句,还指了两个人给他看。
这两人一老一少,青年人剑眉星目,昂藏身躯,立在那里,星月之光也为其所夺;年长者笼手而立,不发一语,低眉敛目,似乎什么都没放在心上,但赵序记得刚才这个老人就是最先看到他的人。
“这是卫大夫,这是姜小大夫。”龚相笑盈盈的指着说,“卫大夫曾任两城县令,身具大才,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多向他请教;至于姜小大夫,可别把他和姜大夫认错了。”
殿上还有一个姜大夫,是先王义子,大王的义兄。为人凶恶霸道,名声极坏。
至于这位姜小大夫是什么来历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姓姜,说不定也与姜氏有什么关系。
赵序都很客气,三人彼此见过礼,龚相就带着这二人走了。
鲁国的春天到了,草木返青,冰雪融化。
姜旦要搬回行宫去了!
现在他最期待的就是回行宫!行宫地方大啊,他可以踢球,尽情的踢球!
大王一句话,莲花台的人就开始每年两次的大搬家活动。
赵序发现对于大王这么“折腾”,不管是宫里还是国中都很宽容。
以往鲁国的大王可没有这种搬家的爱好,不管是朝午王还是郑王,他们再怎么折腾,都只在王宫里折腾。
不是说大王就不该出宫,但一旦出宫,必须要有一个好理由,不然殿上公卿是会劝阻的。
大王的理由就是“踢球”。
他是在殿上公然这么说的,底下的公卿有调侃的,有戏刑的,也有欢乐的。年纪大的就说“大王还是年轻”。
年轻,所以爱玩,所以喜欢更宽敞的行宫,而不是莲花台。
而且大王的行宫并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大王最喜欢的是行宫的广场。
赵序曾经想辞出去,在宫中他束手束脚,不好施展,他想到宫外去安个家,也好收拢一些人手替他打探消息。
但大王拒绝了他。
这叫赵序明白,大王是有事想让他去做的。但大王在等他自己提出来。
是什么事呢?
赵序知道自己想报仇就需要权势,所以当官可以,但他想当有权力的官,而不是大王摆在外面的“八姓”招牌。
他决心跟在大王身边,只要大王让他去做,不管什么事,他都能做到。
赵序也一起搬到了行宫中,他被段青丝送到了通苑。
段青丝对他很好,周全体贴。但两人的交情却只是泛泛。不是赵序不想,而是段青丝不愿。赵序试探过后,发现段青丝并不愿意与他深交,不知是不是段家明哲保身的习惯,还是段青丝知道什么。
“我住在那里。”段青丝指着前面的一所房舍说,“值日中常在宫中的几个都住在这里,你闲时可以去找我们玩。”
赵序谢过,段青丝看了一圈这个房子,说:“这里可能小了一点,你身边也没有仆婢。如果喜欢宫里的侍人,可以找大王讨要,如果不想让宫里的人侍候,去外面买也可以。大王赐下的金银还够用吗?不够我可以借你一点。”
赵序摇头说,“多谢,大王所赐颇丰,绰绰有余。”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就有侍人来请段青丝回去,“大王找值日呢。”
段青丝告辞后,赵序坐在空无一人的屋里才算是放松了点。
这是一间有些狭小的屋子,只有里外两间,外面可做待客,里面供人起居。左右各有一个偏室,一间可做洗漱,一间可做书房。
段青丝之前说过,这通苑的房舍有很多种,还有可供一家人起居的大院子,好几十间屋。
“大王可能觉得你不久就要搬回赵家,所以这里只是供你暂居。”段青丝说。
赵序觉得段青丝很会说话,也很向着大王。这样一来,哪怕他住着小屋子,也不会有怨气。
这时有人登门拜访了。
赵序没带仆人,亲自去应门。
门外是刘箐,他带着下人和礼物,在阶下拱手为礼:“在下开元刘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