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叶亚小声地笑,他站起身,指腹搓着指腹,捻去上面粘着的细小颗粒杂质。
  他离开菜市场,转而去了书店。
  太阳很盛,火辣辣地照下来,周围没有阴凉处,他整个人站在阳光下,隔着玻璃窗看向书店里面,一眼就看到了纪淮远站在书架前捧着本书垂眸静静看着,他今天穿了件简约休闲的白t,搭配黑长裤,勾勒得腿部修长而笔直,这身穿搭比以往平易近人多了,清爽又干净。
  叶亚第二次见到纪淮远,就是在书店里。
  书店重新装修了一番,旁边的商铺也换了主人,他只找得到一点和以前重合的痕迹。
  他想起纪淮远推荐他买数学辅导书作为礼物送给大毛姐姐,害得大毛活活被他姐姐骂了一个星期。
  纪淮远看得很专注,一点都没察觉到窗外的视线。
  叶亚勾起嘴角,丝毫忘记了自己前两天刚送了本五三给大毛,还想着改天一定要跟纪叔叔说这件事糗他,送人礼物送什么资料书啊,这不是花钱不讨好嘛。
  叶亚掏出手机给纪淮远发消息:猜猜我在哪?
  那边纪淮远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把书本合上放在书架上,而后拿出手机看了看,转过头,视线便移了过来,直直与窗外的叶亚两眼相对。
  叶亚冲他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纪淮远唇角微勾,而后信步走出书店,朝他走来。
  纪淮远站在叶亚面前,为他挡住了强烈的阳光,“怎么一声不吭地来了?”
  叶亚笑着:“我无聊啊。”
  纪淮远嗓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又问:“身体好些了吗?”
  叶亚点点头,朗声道:“精神百倍!”
  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小声说:“下次再换别的姿势,我都能扛得住。”
  耳朵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住,响起纪淮远半是威胁的声音:“又来?”
  叶亚连连求饶,纪淮远松开他的耳朵,他轻轻揉着,嘴角委屈地翘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明亮闪着光,藏着充满爱意的笑。
  外面太热,纪淮远低声问道:“要进来看会儿书吗?”
  叶亚摇摇头,“不了,我要再去逛逛。”
  纪淮远眉心微蹙:“去哪?我陪你去。”
  “不说,这是秘密。”叶亚说道,“我不用陪的,您回去吧。”
  叶亚想再去重逢后的那条街道逛逛。
  他再次遇到纪淮远,却是以小偷的身份,还差点被抓包,叶亚无不庆幸自己当时反应机灵,才没有让纪淮远看出来他是准备要偷他的钱包。
  他瞒了好多事,那些不光彩的、不开心的事情通通不会让纪淮远知道。
  他是个混混,他认识好多社会上的人,他爷爷是被人打死了,他要报仇,他想过一了百了……这些他死也不会告诉纪淮远。
  他现在只想等这事翻篇了,然后好好过日子。
  悄无声息的——
  向来热闹的街道也被夏天的高温给打得焉焉的。
  路上一丝风都没有,叶亚抱了杯冰凉的奶茶小口喝着,一边沿着街边慢慢踱步。
  走了没一会儿,纪淮远就不放心地打开电话,开口就是问在哪。
  叶亚咬着吸管,口腔内还有软糯的珍珠,说话间含糊不清:“在逛街啊,我要去买睡衣。”
  彼端纪淮远不解地问道:“为什么突然要买睡衣?”
  叶亚哼了一声,不爽地说:“谁叫你都不跟我裸睡。”
  睡了这么多天,在酒店穿浴袍睡觉,回家就换上旧衣服充当睡衣,就连做完爱后也会穿上衣服再睡觉,明明之前习惯裸睡的。
  “我要去买两套一模一样的。”叶亚又开口,想着有点害羞,特别小声地说,“就当是情侣睡衣,怎么样?”
  纪淮远笑了笑,温声应道:“好。”
  “我还想把咱们所有的东西都换成情侣的,牙刷,毛巾,拖鞋什么的。”叶亚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问道,“会不会有点娘啊?这个想法,感觉跟小姑娘似的。”
  “没有,很正常的想法。”纪淮远宽慰道,哪知叶亚没听进去,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危险,哪有大老爷们会想着这些啊,他哀叹一声,小声抱怨:“都是被你操娘了的。”
  纪淮远声音一沉:“叶亚。”
  叶亚现在可劲儿怕纪淮远直呼他全名,他一个哆嗦,忙不迭道歉:“我错了纪叔叔!我不该又开黄腔。”
  纪淮远叹了一声,语气颇为无奈:“回家要写保证书。”
  “行。”叶亚不假思索地答应,他走进一家店铺,一边问道:“晚上出来吃饭吧?你请客,我想吃海鲜大餐。”
  纪淮远轻笑一声,低声问道:“在海边还没吃腻?”
  “哪能啊,上瘾了都。”叶亚细细挑选着睡衣,顾不上店员小姐就站在旁边,弯眼笑着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情话,“跟你一样,我也对你上瘾了。”
  店员小姐维持着假笑,眼神却暗含鄙夷——听他这打电话,一看就知道是会讨人欢喜吃软饭的小白脸。
  叶亚挂了电话,仔细挑选了一套做工简约、柔软舒适的睡衣,叫店员小姐再去拿一套码数偏大一些的同款式花色的睡衣。
  买了睡衣后,叶亚再一次遵循内心,去购买了情侣牙刷、毛巾、拖鞋、杯子之类的……
  他挑选得特别认真,货比三家,还时不时地看情况跟老板讨价还价,这全部购买下来,回到家里,纪淮远已经下班在家了。
  叶亚回到家里连口水都顾不得喝,就开始兴致勃勃地跟他一一展示买了什么。
  市场的情侣物品都是男女款的,比如杯子,一个粉一个蓝的,叶亚可不想自己拿着粉杯子喝水,想想就恶寒,在劝说老板拆开两套情侣杯单买无果后,只好不去看情侣杯,而是挑了两个一模一样的。
  他买的其他物件都是一样的,纪淮远看完了,没忍住笑意,提醒他:“都一样的怎么区分?”
  叶亚一愣,反驳道:“牙刷不一样啊……其他的就算共用也没啥啊不是吗?”
  纪淮远扬唇轻笑,点头附和他:“也是。”
  。
  夜晚的江岸护栏边围了一些人,晚风飘过波光粼粼的江面,染上清爽又惬意的凉意,风轻轻拂过人们的发梢、脸颊,把江水奉献出来的清凉也贡献给人群。
  叶亚靠在护栏上,满足地眯起眼,视线看向江水,错落斑斓的灯影倒映在江面上,那对面大楼的光亮在波动的水面上一阵阵地小幅度荡漾。
  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纪淮远偏眸看向叶亚,低声问道:“还是很饱?”
  “嗯,还有点撑,不小心吃太多了。”叶亚摸了摸肚子,“没事,就站这儿看风景消消食。”
  他拿出手机塞入耳机播放音乐,自己戴上一只,把另一只耳机递给纪淮远,笑着问道,“要听歌吗?”
  纪淮远接过戴上,歌声缓缓而来。
  叶亚微眯着眼睛无声地笑,漆黑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辉,似乎把这城市的光彩与璀璨都照进眼底。
  看了眼周围,他悄悄去牵纪淮远的手,发烫的手指碰上他微凉的手心,而后便紧紧牵着着不放。
  叶亚朝纪淮远眨了下左眼,肆意又坦率。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纪淮远轻笑着看向叶亚。
  在系统论里,沃尔夫勒姆提出一个宇宙终极确定模型——存在一条最基本的原初算法,世间一切法则都由其自衍而来,任何事物与现象都完美地收敛于数学公式中。
  在量子力学中,如果粒子的运动是确定的,那么从宇宙最开始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被决定好了,世界将丧失一切可能性,并通向唯一的结局。
  人的一生都被限制在基因与环境的模具中,至多也只是在事件的关键分支点做个选择题,就像文字冒险游戏一样。
  他与叶亚的认识是早已注定的人生轨迹。
  大四那年,他婉拒了何教授要把他纳入门下专心做实验搞科研的邀请,何教授德高望重哪里被学生拒绝过,一时气下便与纪淮远断了联系。哪知五年前纪淮远却意外接到何教授的电话,要他过来参与一项研究颇久的实验,纪淮远深知不能再拒绝,隔天一早便赶了过去。
  这一去就是四年多,他的工作任务早已在前两年就完成得差不多,只是在那座城市住久了,也习惯了那边的风土人情,便产生了在那定居的想法。
  只是后来母亲一再劝说要他回来,隔三差五地打开电话,他无奈之下,只好依从她,收拾了行李重新回到这里。
  一年前的夏天,他刚回来,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口袋,转身看去,却撞进一道似曾相熟的眼神中,许是太骤不及防,他看到了他眼底藏着的绝望。
  那时候纪淮远对叶亚没多少印象,只把他当成一个眼熟的路人,直到重逢后,惊觉叶亚的改变,这物是人非的感觉很奇妙,让人想到以前,又感慨现在。
  说不清什么心理,他想拉他一把,想看到那双眼睛重新带上笑意。
  原本只是个纯粹的想法,哪知道却越走越深,他知道了他曾经历过的事,心疼归心疼,他也没有挑明。
  他明白叶亚不想让他知道这些,那么他就假装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当人身处沉痛时,不是一遍遍关心他是否还难受,这样反而起了提醒的作用。
  而是——
  关心当下,悄无声息地让他渐渐摆脱过去的痛苦难过。
  把他从深渊里拉上来。
  纪淮远紧紧攥住叶亚的手,叶亚的手太烫,热与冷相贴,他的热度渡过来,纪淮远的掌心也逐渐变得温热。
  叶亚对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救赎。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照亮我前行
  叶亚笑着扯了下手,小声说道,“您太用力啦。”
  力道松了几分,黑眸定定地看向叶亚,嗓音温厚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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